<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冬天里的一把火(我的老工厂⑦)</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文/西窗呓语</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冬天里的一把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过去人们总是会自我解嘲,“火烧旺运”,你财产烧没了,还能旺运?你人都烧伤了,还能旺运?你信吗?你人要是都烧没了,还用什么去旺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那年,费翔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那年,大兴安岭发生了一场震惊国人的森林大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也是那个冬天,一把火烧出了我的一段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1976年2月11日,那列火车又把我们从那片被知青大军开垦成几十万亩良田的南大荒拉回了城市。抗战八年的我,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土,回到了父母的身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到工厂后报到后,在经过了一系列的阶级教育厂史教育后,开始了分配工作。刚刚回来的这些知青,因为年龄的不同,自然心里想的也各异,各有各的小算盘。年龄小些的,都想被安排到“车钳铣没法比”的能学到技术的岗位。年龄大一些的,当然想安排到工资能高一些的岗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那时我二十有六,如果再和年龄小的那些人一样,学徒三年,三年后你想三十岁了,要想成家,经济上一定是很拮据的。想到这些自然也觉得有些可怕,毕竟我这人家庭的经济条件不好,要钱没钱,要房子更是没房子。于是决心找一个不学徒收入也能多一点的岗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青年点的一个72届下乡的哥们儿,他父亲是当时工厂炼钢车间一个开天车的工人。下乡那些日子,每当放农闲假,我都去他家,他父亲人很好,也很热情。由于我们关系不错,加之他父亲和当时的一个车间主任关系不错,便说要帮我找他看看,争取把我要到炼钢车间,如果那样工作也能安排的好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事情很顺利。在召开新入厂知青的人事安排会上,在宣读名单时,我在炼钢的人员中听到了我的名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事情很巧,去我的一个同学家时,他听说我被安排到了炼钢车间,便告诉我说,那个车间的“人事”是他所在的那个居民组的,他的母亲正巧是那个居民组的组长,说让他母亲托托他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好岗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消息来了,有一天他到我家告诉我,晚上去他家见那个管人事的邻居。我准时到了,不一会功夫那个人也到了。那是个南方人,说话还有些南方口音,语速快,有时我都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他告诉我,车间都哪个工段要人、要几个人。其实很多人想去机修工段,那儿能学到一些车钳铣的技术。可是听到要学三年徒我自然不想去。还有电炉、浇注,那可是非常艰苦的岗位,我自然也不想去。最理想的就是那个天车工作,到那儿是带级学徒。我说出了我的想法,就这样,他在天车那个位置写上了我的大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到天车报到那天,这个有90多人的工段一共安排了四个人,三女一男,男的自然是我。那些在休息室休息的师傅们看到新分来的几个青年,都围拢过来。有的师傅一脸不解,一看我180的个子,身体倍儿棒,就有人问我什么关系来的。我说没有什么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说这话真的没人相信,我底气也略显不足。因为这样好的身体条件的人是最应该安排到砌炉、浇注、电炉那些岗位,如果没有关系不可能分配到天车的。来了后,三个班长都相中了我,找到领导又争又抢。二十六年了,没想到咱也有成了抢手货的时候。后来我被安排到了丙班,开始了带级学徒的工人生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学徒生涯过得很快,也很愉快。我这人是尊敬师傅们的,也很虚心好学,不到一年就正式独自上岗顶车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那年春节前,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相处一个月零一天,她和我分手了。原因,我家住房紧张,婚后没地方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一年后我也成了师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1978年的夏天,工段又新分配来几名徒工。班长给工作还不到二年的我安排了一个姓董的女徒弟,一个胖丫儿徒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班长的意图,我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那个又艮又笨又有主意的胖姑娘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我除了把她当做徒弟外,其它的想法从没在心中闪现过。班长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他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是如何想的呢。他虽用心良苦,我也只能是领了心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1979年初,冬天尚未结束,在一个夜班,我带着还未出徒的董在车上操作,突然车出了故障。停了车后,我打开车斗里的配电箱处理了故障,在送电的一刹那,只听“噗”的一声,一团火从配电箱门的缝隙蹿了出来,那火来的快来的猛。炼钢车间的工作性质是天车操作时震动性很强,因此车厢的窗户用的都是有机玻璃,加之车斗里的地板等都是绝缘材料,是易燃材料,那火一下子就把我和徒弟包围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火越烧越大,我站在徒弟身后,转过身爬上了通往吊车桁梁的梯子,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仓口盖,并对徒弟喊了一声“快爬上去”。我爬上桁梁,迅速的拉下了总电源。然而,已无济于事了。那火窜得好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这时,在下面干活的工人,出来看看车是否修好,发现吊车着火了,却看不到我和徒弟,急的在下面喊,“小郑!小郑!”他们没有听到回应,怕我师徒出事。我和徒弟怎么不想给他们一个声音送一个人还平安的信号呢?只是那胶皮和有机玻璃燃烧后的那黑黑的浓烟,一时竟熏得呛得我师徒二人说不出来话。后来我脱下工作服,趴在天车桁梁边冲着下面的老师傅们用力挥挥,他们发现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这时,工段的师傅们,车间夜班值班的领导们在接到报警后都来到了现场,厂里的消防车也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大火被扑灭了。我和徒弟也从车顶上下来了。再看那辆天车,除了金属之外,其它能燃烧的东西什么也没剩下。一个月后那辆天车才修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只见我们俩个一脸黑,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那火起得太快,我和她帽子外面的头发被火燎焦了,耳朵上也被燎起了大泡,到厂门诊简单做了处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照片中的炼钢天车工段丙班师傅和工友们周休日出去游玩,但并不是班组的全部成员,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几个当时的年轻人,大多师傅们已陆陆续续离开了这个世界。人生苦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天车着火,这可是重大设备火灾事故,工段的领导和师傅们庆幸没有人员伤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这起事故震动了工厂领导和有关部门,按着“三不放过”的原则,事故的原因一定要找出来的。那几天,工厂安技部门、设备管理部门的人员,多次找我来调查事故原因,对于要害原因我是装作一问三不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这天车为什么着火,我心中非常清楚,然而我不想说出来,只是和那个对我很好的姚师傅说了。一天,工厂安技处、机电处、动力处、车间有关领导和人员,来到了我所在的天车工段,召开事故分析会。会上我述说了从发现故障到处理故障和起火的全部过程,只是没有说出起火的原因。那个姚师傅急得在桌下直捅我,我装做没感觉没理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会后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如实把起火的原因说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我没说出来,因为这火的起因我很清楚,只是车上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全部烧毁,那引起火灾的原因,只有我和那个负责天车修理的老师傅心里最清楚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负责天车修理的老师傅姓刘,也是我们这个百十号人的工段的兼职工会主席。虽然工段的师傅们叫他“滑老坦儿”,人对我还不错,那时他是七级工,家中五口人,生活并不宽裕。如果这次事故真搞个真相大白,他吃不了可要兜着走了,一定会受到降级降薪的处理,我于心何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你呢?”师傅问我。“我?我就是个一级工,再处理我也还是个一级工呀。”我真的不在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那原因究竟是什么?原来这个刘师傅在处理天车故障时,图省事,应该更换的电器原件没有更换,而是直接封闭了。这天车上,为了防止出现失火的事故,在车上设置了三道保险装置。第一道是车斗的仓口开关,只要掀起仓口盖,天车上也就处于断路状态。第二道是天车桁梁走台上的总配电盘上的延时装置,那是两个相对应的装置,是处于一开一闭状态的保护装置。当给电时,那个断路装置是开着的,任你推也推不上,当断开电路时,那个通电的继电器也是开着的。第三道是机械装置,由一个机械连杆控制着开路和断路两个磁铁开关。然而他图省事,把仓口开关直接封闭,总配电盘上的那个坏了的延时继电器本应该更换,他又是采取了直接封闭的措施。这样,当机械连杆的销子突然掉下时,一切都失灵,你在哪儿送电哪儿就会起火。事故原因就是这样简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由于我没开口,事故原因最后也没查清楚,我也保护了那个负责天车修理的老师傅。当然我也没受到什么处分,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原本和我也算关系不错的那个刘师傅,很是感激我。这事也就算过去了。</span></p> <p class="ql-block">(班组有兴趣的工友们,在班长的张罗下,休息日去北陵公园游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在那个相处一个月零一天而分手三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在亲戚和她同学的撮合下,我们又见面了。此时,她已经听说了我在天车失火的事情。我们恋爱了。她就是后来成为我的妻子的女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1980年10月,我结婚了。婚后我和家人十口人挤在两间不大的小平房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也是那年,我结婚后的两个月时,工厂第一次自建的楼房分配了,因为在工段工作的不错,领导和师傅们对我都关心有佳,加上是晚婚,领导竭力想帮助我解决住房问题。车间领导同意了,但是必须参与评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车间成立了分房领导小组,这个小组的负责人是车间领导,真正做事的成员是各个工段的工会分支会主席。刘师傅当然也是这个小组的成员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评比开始了,小组人员开始挨家挨户走访调查。第一轮时,在测量了我家后,按分房人均持有的面积指标我家超出了还不到一拳头的面积,这意味我将失去这次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刘师傅竭力想为我促成这事,动了很多脑子,最后在自己摆桌设晏请小组人员在他家中大喝了一顿。第二次重新仗量,那皮尺拉的很松,结果是我家比规定小了十公分。我分到了一处住房,一处小日本子当年侵略沈阳开工厂时,为劳工修的劳工棚,虽然很小,可是毕竟我和妻子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窝”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刘师傅也是在送还我一个人情,我深表谢意,和妻子拎了四彩礼专门登门致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古人说的好,总结的也在理,我没想过帮助他会求什么回报,然而他的这个回报却是很大,对我来说也是那样重要!</span></p> <p class="ql-block">(班组有兴趣的工友们,在班长的张罗下,休息日去北陵公园游玩,划船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八年后,我调到厂党委宣传部工作。一年冬天,工段的师傅告诉我说他有病住院了,我去看望他,他的精神状态不错,都以为是感冒了,几天就会好的。看到大家看望他,他也很高兴直摆手表示谢意。然而一周后,噩耗传来,说他死了,我不敢相信,小小的感冒怎么会死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后来才知道,他得的不是感冒,是脑髓炎,脑髓炎表现症状类似感冒,他就这样耽误了治疗,以至于还没到55岁就离开了人世,令人惋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现在回想,如果没有冬天里的这一把火,后来又会如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当然从严格的角度来说,我做的是不对的。因为事故的起因不查出来,对以后的安全生产因素找不到借鉴警示和预防的作用,但是我也只能那样做了。当然从那以后,天车再遇到什么故障,他是不敢马虎大意,更不敢图省事方便了,毕竟也是一个深刻的教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