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出齐朝 张戬炜

岚炜言

逼出齐朝

萧道成立齐朝，有以篡国论者。其实，齐朝之立，乃为逼出，应非萧道成本意。观自三国至南北朝，权臣废帝立国，一般不由本人完成。所忌者，后人非议也。此说可以曹操、司马昭为例。至于刘裕立宋，其间有不得已。北伐期间，朝中心腹刘穆之去世，庙堂之上失去屏障。军权在手，朝廷猜忌，风险陡生。况年近六十，儿子尚未成器，家族与立身皆缺乏保障，所以勉强立朝，两年后即去世。

萧道成与刘裕一样，出身寒门，以军功立身。然立齐朝前，萧道成已经总揽朝政，且儿辈皆已占据军事政治职位，领兵在手，各据一方，没有后顾之忧。若要废宋，可仿效曹操、司马昭，交于子孙。况且，从萧道成为官的经历来看，累受君恩，并无不臣之心——

遣冠军将军吴喜以三千人北使，令喜留军破釜，自持银壶酒封赐太祖。太祖戎衣出门迎，即酌饮之。喜还，帝意乃悦。七年，徵还京师。部下劝勿就徵。太祖曰，诸卿暗于见事。主上自诛诸弟，为太子稚弱，作万岁后计，何关佗族。惟应速发，事缓必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南齐书·卷一·本纪第一·高帝上》）

宋明帝疑萧道成有“不臣相”，使吴喜持酒试探。萧道成面对赐酒，尽管心存疑虑，但还是选择了饮用而非造反。宋明帝经此试探，方才放心。后又诏令返京。部下以为解除兵权，皆劝萧道成抗命。萧道成以国家安危为重，孤身晋京，以释宋明帝之疑。两次君臣之间的作为，皆为重大政治考题。然萧道成坦然应之，可见重兵在手时，其心中并无反叛之意。

问题出在沈攸之。沈攸之与萧道成是儿女亲家，但朝中地位一直高于萧道成。宋明帝去世，顾命大臣有五，沈攸之名列其中，并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任镇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有刘宋朝半壁江山，而萧道成仅为卫尉。如此军事强人，对于刘宋皇朝，沈攸之早有不臣之心——

钱帛器械巨积。渐怀不臣之心，朝廷制度无所遵奉……攸之自擅阃外，朝廷疑惮之，累欲征入，虑不受命，乃止。（《南史·卷三十七·沈攸之传》）

宋废帝被杀后，萧道成立顺帝，实际掌控政权。考虑到沈攸之的感受，以顺帝名义授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班剑二十人。但沈攸之绝对无法接受实际上来自萧道成的赏赐。其内心之思，与其江山归萧氏，不如我自领之。于是，对外宣称有宋明帝遗诏，征讨萧道成——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两裆角，云是宋明帝与己约誓。又皇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国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举兵。（《南史·卷三十七·沈攸之传》）

刘宋朝内部兄弟相残、亲戚互杀屡见不鲜，但都是刘氏家族争权夺利，与外人无关。萧道成与沈攸之的决斗，却是刘宋朝军事强人灭宋之争。刘氏家族的互残，使得族中已无优秀人才，能掌控朝廷。事实上，政权已落外人之手。如果沈攸之臣服于萧道成，萧道成并不需要立即灭宋。沈攸之起兵，公开争夺国柄，萧道成不得不挺身应战。此战结果，无论双方输赢，都是刘宋朝终结之战。

一言蔽之，以萧道成的年龄，不需要生前废宋立齐，此事可由儿辈完成。沈攸之约战，逼出齐朝，乃为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