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挚友永东—— 一篇迟发十五年的悼文

张伟中

<p class="ql-block">这思念深埋已久,今天终于敞开心扉,一诉衷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悼 挚 友 永 东</p><p class="ql-block"> —— 一篇迟发十五年的悼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永东这名字,是文革期间我俩在学校东门值班时,由我提议改定的。“时旦”——他原来的名字本来就挺好的,颇有内涵——为纪念新中国诞生而起(妹妹宪端的名字,也是为纪念新中国第一部宪法而起的)。现在看来,所改的名字远不如原来的好,且文革色彩太过浓重。永东为名门之后——祖父李章达,东莞人氏,乃我国杰出的民主革命先驱,新中国一成立,即被任命为广东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这是先父很早便亲口告诉过我的。说不定,“时旦”的名字正是由他祖父亲自命定哩。都是“少不更事”惹下的错,说起来心里总为此事感到愧疚不已!</p><p class="ql-block"> 八年级我俩开始同班,至高中毕业。由于性情相近,对外间世事所见略同,且皆教工子弟,同藉东莞,自然就成了莫逆之交,这或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罢。那时,他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他数理好,我外语强,彼此互帮互补。</p><p class="ql-block"> 记得文革串联时,我们组织了“星火”长征队,同班一行十三人,于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三日早上八时十分,正是在永东“龙虎墙”家门口集中,接着到陵园广场宣誓,然后整队出发上路的。 南方人的冬被总是不够称的。我更是为了轻装,只带了父母垫床用的四斤旧被,难以应付冰雪寒冷。永东就提议两人“孖铺”——互相抱着对方的冻脚,取暖入睡。此法果然凑效! 有一夜刚准备就寝,永东忽觉肚痛,脸色大白,额冒冷汗。我们连忙打着手电,赶到两里地外的村落,火速请来医生给他诊疗,原来是急性肠胃炎。遵医用药后,病人才慢慢安静下来。翌晨醒来,稍见好转的他又振作精神,坚持随队出发。我和永东都是当然的尖兵,经常打前站。十二月九日上井冈就是我俩打的先头部队,由黄坳开始提速。朱砂哨口过后都是湿滑的险径。一路上,我俩互相鼓励,互相照顾。经过一番急行军,终于到达大茨坪,此时天色已暗。至安排停当,比大部队到达足提前两个多小时哩。 还记得那一天,小井接待站的干粮很不巧,就发剩几袋长满绿霉的馒头,我们全要下了,一直揣着攀上黄洋界,人已饿得没法说,永东和大家一样,硬是和着山水,把这些发霉馒头全给啃了下去。就这样,我们战胜了饥寒、劳累、疾病各种考验,顺利向北挺进,韶关——井冈山——韶山——长沙,过了一站又一站,经受住“一世仔都未曾遇到过”的巨大磨砺——钢铁正是这样炼成的!</p><p class="ql-block"> 到了兵团,我俩又同分一连队,同处一居室,朝夕相处——正宗的“砂煲兄弟”!最记得在大会战的日子里,我俩高诵着《金训华之歌》的英雄诗句,光膀赤膊,奋臂挥锄,不断刷新压青沟日挖纪录。说到割胶,我俩更是经常怀着浓厚的兴趣,一起切磋研究,共同提高——可以说,永东的技术一点儿也不比我低,只是我眼力稍胜一筹而已。那年为二团、三团培训胶工,正是我俩共同合作的佳例。我俩还携手完成过不少危重的任务:到野外炸采铁砂,然后拉回连队铺路;攀上五、六米高的橡胶高产老树顶冠上作人工授粉;打石砖,筑水坝,抗台风,防洪暴,等等。</p><p class="ql-block"> 兵团生活是艰苦的,餐餐吃的不是走了风的酸菜,寡淡无味的“猪乸菜”,就是干巴巴的“萝卜润”,每周只有一次机会加菜吃肉。家里补给不多的腊肉腊肠、饼干糖果什么的,我们都拿来“共产”共享了。平时到伙房打饭、备次日早起洗漱用水、洗衣收衫……我们总是不分彼此,互相帮助,默契非常,远胜兄弟。回想那一情一景,现在还历历在目,深有感触哩。</p><p class="ql-block"> 永东天生助人为乐,口碑甚丰。他用带来的USA理发推剪,曾为连队不知多少男女老幼服务过。他最拿手修剪的鸿毛头,是招牌发型。当然我的手艺也不赖——跟永东偷师学的。他的头还是由我包办哩。他心灵手巧,剪裁车缝样样掂,他一身衫裤皆由己手所出。另外还经常抽空为别人缝补……他干好事从不知疲倦,不择难易,随叫随到,尽心尽力,让受惠者无不满意而归。只讲奉献,从不索求,永东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高尚的人!</p><p class="ql-block"> 他虽不擅言辞,唱歌还经常跑调,他的吐字音准常引来哄堂大笑——“击落敌机二十八喳(架)”(哈哈!)。但是他跳舞却有着异禀的天赋:肢体动作灵活协调,一举手一投足皆有文章,表达力甚强;节奏感、音乐感亦殊为出色,极具阳刚英气。在学校时他就是舞蹈队的主力成员,在连队宣传队中更是台柱中坚。此外,体育也是他的强项,篮球(他灵巧的勾手投篮堪称绝活!)、排球……没哪样不行。可见他小脑也特别发达。</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从不顾惜身体、拼命工作的他,终被病魔乙肝所击倒——那年春季抗旱,挑水上山种花生,永东专拣了一对超大的木桶来用,可是没干几天,他突然病发,感到浑身不适,疲倦无力,茶饭不思,整个人陡然瘦了下来。连队领导见状,即强令他留守休息,不得上山。刚好那时我从脊背到脚,连生毒疮。两老友一时间成了难兄难弟,我们互相安慰,彼此照顾,共度难关。在那些日子里,永东从未吭过一声苦,可就是闲不住,力所能及地干了好多好多后勤的活。</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常被抽调离队工作,后来才听大家讲述他很多未为我知的故事。他几时当的突击队队长?啊,他当然要身先士卒,“比拼命三郎还要拼命三郎”啦。割胶回来本该好好休息,可他一转身又忙碌在挖井工地上。听说后来他几次因病情复发,被送进场部卫生院隔离。他又闲不住了,常常主动照顾其他症重、不便行动的病人,致不慎又染多另一种传染病菌。更要命的是,他自己从不老实养病,竟几次偷跑回连队割胶,参加大会战!使身体无法复元,每况愈下。他不怕苦不怕病,当然也不会怕死!他一直在透支自己啊!看来,他是绝对的精神主义者无疑,自胜却不自知,不折不扣地践行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超人精神。</p><p class="ql-block"> 回城后,他在新的工作单位也常处于半休状态。他一样不让自己停下来,读书学习,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欲以加倍的努力,追回耽搁的光阴。卒之不幸发展为肝癌。这位坚强的抗癌斗士,术后虽奇迹般地安度了五年,之后复发,终告不治,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所热爱的、并为之付出了自己全部的这个世界。永东之英年早逝——毕竟五十还不到啊!令人扼腕痛惜之极。</p><p class="ql-block"> 我后悔,在他弥留之际,没在他身边陪伴,给他安慰,分担他痛楚;我后悔,在接到噩耗时,竟不知所措,被“绑”在“法律学习专场”,不敢越雷池半步,至未及时赶赴探视……然而,一切都成了过去。这不可原谅地成了我终生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还在学校时,大家看过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都众口一词地觉得永东俊朗可爱,极像男主角阿米尔,简直形神兼备。于是就毫不犹豫地把“阿米尔”这个雅号作为昵称赠予了他。转眼间,“阿米尔”即名扬校园——其知名度极可能甚于他的名字。从此之后,他更成为不少大女生、小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大家最喜欢逗他:“阿米尔,冲!”,他便会一脸通红。连日来,众人对他的深度追思,足以证明他是最具亲和力、最受喜爱的人气王!</p><p class="ql-block"> 啊,只要一提起“阿米尔”的名字,那待友至诚、遇困愈坚的眼神,还有那对迷人的小酒窝,两颗雪白的大板牙,一副可爱可亲、憨态可掬的样子,就会鲜活鲜活地呈现你脑海之中!任凭如何也挥之不去,直觉他就在身边,与我们并肩, 依旧赫然在列。</p><p class="ql-block"> 随之伴着《怀念战友》雄浑悲壮的乐曲声徐徐响起,经久不息,回荡不已!永东此生,平凡如斯,却伟大超然,令人起敬!他的一生,虽如流星嗖然而过,但那划破长空所发出强烈绚烂的火花,可致人过眼难忘。人们习惯称颂英雄的品格如金子一样,我却把似极品水晶般清纯无瑕的赞誉奉送给他!李永东屹立于天地之间,恰如一面猎猎大旗,迎风招展,永远永远飘扬在我们心中,鼓舞我们迎接人生的每一个挑战!</p><p class="ql-block"> 永东——我一生的挚友!你无愧出自省实,无愧出自白毛岭,更无愧自己精彩的一生!你,永远属于我们——不单只属于家芸、梓衡母子,属于我们迈谷队,属于五一农场,属于十年(1)班……更属于所有省实同门,乃至无界!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〇一〇年九月九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穆穆白毛岭,幽幽伯牙琴。</p><p class="ql-block"> 李唐悲早逝,相忆泪沾襟。</p><p class="ql-block">* 注:李唐——李永东、唐复霖。</p> <p class="ql-block">摄于 2017.09 东莞 “民主先驱李章达”图片展开幕曁《李章达》新书首发式。图中有时泰(时旦弟弟)、宪端(时旦妹妹)、梓衡(时旦儿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