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日子

滿月飛明鏡

不管鬧鐘響與沒響，六點半總是醒了，想多睡會兒都難。習慣在家吃過簡單的早餐，搭西鐵到南昌站轉東涌線去中環。通常八點前上車，人流還未達高峰，不至於太擁擠。盡管如此，匯聚中環香港站的人流依然如注。香港站上蓋為國金中心(IFC)、四季酒店，早年這里是維多利亞港海域一部分，九十年代住青衣時常坐渡輪來往上班，當初可還是港闊海深啊！隨地鐵建設發展，維多利亞港越填越窄。到香港站下車穿過二條較長的行人通道併二條平行扶梯，行至中環站遮打花園出口約十分鐘。有意選擇這種上班的走法，是想增加運動步數。

隨著年輪的增加，草木萬物皆生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竟有些享受踏著朝霞，擠身於熙攘人潮去上班的感覺。因這一路的人和景，這一切習以為常的生活畫面。

中環工作二十多年，在這被譽為國際金融中心的地方，皇后大道中、德輔道中、干諾道、花園道、紅棉道，穿梭圍繞其中的每一幢大廈都赫赫有名，而于我都是平凡生活的一部分，除了最初心痛每日不菲的車費外，似乎也沒覺得有多少特別之處。出地鐵必經皇后像廣場、遮打花園，留下了多少腳印呢！皇后像廣場現已沒有任何英國皇室成員的銅像，僅保留了一座紀念銀行家昃臣爵士的銅像。遮打花園，一群熱愛太極運動的人，風雨無阻（雨天會移步回廊下），吸引了不少外國遊客駐足觀賞，四季不同的花總是百看不厭。現值春季，紫的白的粉的杜鵑，開得最是鬧忙。兩棵木棉，剛直挺拔，花兒開在高高的枝頭上，殷紅殷紅。

出遮打花園去對面中銀、長江中心的斑馬線路口，那株魚木樹，總是不知其名，有次特別看了樹上的花牌註解，才知其名魚木。那漫天飛舞淡黃淡白的花兒，壓得枝頭沉甸甸的，感覺一點不比樱花遜色。冬季它的葉子會掉得片甲不留，只剩光秃秃的枝椏。早春在毫無知覺間，突然冒出一樹嫩綠，隨春氣迸發，不久開出一樹一樹的花，至五月仍占滿大街小巷。可是，遮打花園的這株魚木，可憐沒能挨過2019年，消亡了。現只剩新土一堆，叫周圍姹紫嫣紅的杜鵑情何以堪。

過了這條斑馬綫就是工作單位。中環這個甲級商廈林立之地，大公司擁有自家餐廳實屬稀罕，而我們行是少有之一。每日早餐八點開始，傳統的點心、各式面包、三文治、茶葉蛋和白煮蛋、粥也分咸粥白粥、咖啡奶茶凍飲等等各樣。早餐的餐廳是多麼的溫馨滿足：同事們吃著早餐，看著電視早間新聞，或當日報紙，或三三兩兩邊吃邊聊，或買了外帶的⋯⋯而我最愛的是經典奶茶咖啡，外加江南特色的油條和茶葉蛋。午餐的品種則更豐富，有中餐、燒味、車仔麵、西餐、日式料理及特餐等。晚餐是自助餐。二十多年來，早已把這里當作家，這里的味道親切而幸福，彌足珍貴！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就算是初到此境，從零開始，諸多艱辛，常懷一切會過去的信念，從沒感覺如今的灰暗。香港一直是心目中美麗安全的東方之珠，只要勤奮努力，腳踏實地，總是能過好日子。沒承想平常的日子在2019下半年被打破。返工沿途地鐵站被打爛，道路被堵塞、地磚掘起、鐵圍欄被抽起當武器，銀行被砸被燒。地鐵里街道上出沒的黑衣黑罩人，肆無忌憚地破壞，香港人已變得不認識⋯⋯打爛别人正常生活秩序，無論如何不苛同⋯⋯

尋常的生活總能麻痺人，以為細水長流，波平浪靜，卻不知突變從來𣎴會預先告之。

下班若不趕時間，常找機會坐坐天星小輪過海。穿梭中環至尖沙咀隔幾分鐘就一班，普通日子上層收費 2.7元，下層2.2元，而地鐵過海去尖沙咀要7.6元。不論白天還是夜晚，海風吹拂，維港兩岸迷人的景色永遠吸引我。就算這陰霾的天氣，一叶小船兩扇紅帆，總能顯出它的魂魄與魅力，怎不叫人喜愛贊叹！

到某個年紀，上下班已不會純粹匆匆趕路。早睡早起，預留充分時間，也能多一份從容。見到車箱里睡得東到西歪的年輕人，我情願想，是生活不易，他們正處人生的爬波階段。也有些人，一臉疲倦，還在拼命玩手機遊戲。手機已成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同學同事朋輩，每個人都有众多群組。幸好我的同學群不會發每日問候之類，否則就難耐了。我們群的內容還是些平常日子，諸如孩子、愛好、即將老去的日子⋯ 都是人之常情，而這些往往如酒般甘醇。

前幾日，同學發了挖野菜圖。一下勾起許多旧事，让我想起外婆的草皮。外婆一生勤勞，去世前八十多歲還在田里忙活。記得小時候，田埂上的草在春季可勁地長，外婆的草皮是那種抓住土地、厚實茂密的草皮，任百踏千踩都生生不息。到了夏天，外婆會鋤下草皮，翻轉根莖在烈日下晒，干透后敲掉泥灰，捆紮起來就成了灶間煮飯的柴火。而田埂兩側，草皮間都能找到許多肥嫰的薺菜和馬蘭頭。前几年回乡趕集，去田間轉了一下，田梗已很難找到野菜，失望而归。現代人追求快捷，有些農作物已不按時辰節氣播種。進口基因、化肥對土地原生態的毀壞難以估計。那些自然肥沃的土地去了哪里？很懷念外婆的草皮。

行山是平日里的樂趣之一。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會愛上它的一切。山上的百花，隨手採上一束，也是插花藝術品。

山水依旧，世事人物已非。保佑香港能早日恢復往昔的和諧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