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高粱秸秆的那份缘 野文泉 原创

郭志伟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我是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来到这个世界的。听妈妈说,在我出生之前,我家在我姥爷的张罗下,修起了一排七孔石窑,当时转周围的村民老小无人不晓。只要是从我家对面山上路过的人,都会驻足观看,几乎成了我村的一大靓丽风景。那时在陕北能住上石窑洞就算好人家了。尽管在村里算是好人家,但家里的摆设还是没有什么可打眼的。</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我家最值钱的家具就是妈妈结婚时带来的一顶红门箱子,配有铜镜铜锁的那种。一口生铁黑锅安坐在灶台上,还有两口黑瓦缸,一口盛井水,一口腌咸菜。在灶台上放着一箩柠条编的筛子,里面摞着几许大小不一的吃饭用的瓷碗儿。</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灶火口里闪着的亮光,那是妈妈拉着风箱不断地给火里边注入空气,随着拉风箱一出一进,灶火里的火苗也就跟着一明一暗的变化节奏。妈妈说我小时候,由于缺乏营养,人很瘦,但眼睛特别大。可就是一旦我看不见妈妈的影子,就会嚎啕大哭。但在妈妈拉风箱做饭的时候,就会很安静地观看这奇妙的变奏曲,看着一明一暗的光影变幻,宛如是在观看一部奇幻的电影。</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可是似乎妈妈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一会儿走出去到院子外面抱柴禾,一会儿又到侧边的小房里去淘米。只要妈妈一走出去,我就哭。为了我在看不到妈妈的时候不再哭闹,妈妈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可就是于事无补。</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下,妈妈发现我对高粱秸秆很感兴趣,于是她就在抱回来的柴禾中挑拣出一根端正光亮的高粱秸秆给我。果然不错,我对高粱杆儿是如此感兴趣,以致我拿着高粱杆儿玩出许多新花样。</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一会儿把它当作打鼓棒,跟着妈妈的拉风箱声音,有节奏地敲打炕椤边;一会儿又把它当作玉米棒,放进嘴里不停地啃呀吮呀。结果发现外层皮很光滑也很坚硬,但里边儿的瓤瓤,倒很绵软只不过有一点酸涩。就这样我手里拿着高粱秸秆不厌其烦地左看看右看看,敲一敲,打一打,咬一咬,尝一尝,似乎一定要从光洁明亮的秸秆上看出什么名堂。就这样,有时拿着高粱秸秆可以玩上整整一上午,不哭也不闹。</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直到我看腻了、玩腻了就会猛然间扔掉高粱秸秆开始要妈妈抱抱。这时多半是饿了,要吃东西了。于是妈妈就从红门箱里的小纸盒里拿出来一勺白面,再用水把面粉搅拌起来和成一团。然后拿一根高粱秸秆儿,把揉成长条的面团,以螺旋式缠绕在秸秆上,状如龙盘石柱一样。我呢,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妈妈的这些令我不解的变戏法。觉得很新鲜,同时也隐隐约约地感到这应该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然后妈妈一手捏着秸秆把这面卷伸进灶火里,一手还要不停地拉风箱。不一会儿面粉的烧烤香味就直往我的鼻子里钻。我就按耐不住了,伸出小手向妈妈要那个诱人的面卷。妈妈只好不停的安慰我,“别哭,马上就好了。”“让我看看,韦儿的好吃的来喽!”妈妈说着,把缠有面卷的秸秆递给我。</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尽管很烫,我还是一点一点地把面卷掰下来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因为面卷有部分被烧焦了,等吃完的时候满嘴都是黑的,但仍不失为一种人间美食。至少在我看来是那样的。</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由于面卷这种美食的诱惑,到四五岁的时候,虽然不再拿着秸秆盯看半天,但对秸秆的兴趣令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我看到田地里有高粱杆儿或别人丢弃的秸秆,我就会把它们捡起来。然后牢牢地握在手中,一路小跑着回到家。我认为这么重要的物质资源,(既便于玩耍又便于美食)一定得把它们放在别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于是我就想到了我家的掌窑(陕北方言,指的是石窑中堂下方又有一暗房,可以储存红薯等,也叫帐房,也就是大窑洞里套一个小窑洞。)一般的掌窑口挂一块布帘,但我家的掌窑口是很精致的木门,大人稍稍低一下头就可以进去了,虽然里面很暗,但借着太阳光还能看清里边堆放的杂物。我决定把我发现的高粱杆儿这种神圣的资源,嗯,就放在掌窑的最暗的角落里。</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随着一年年长大,给我烤面卷吃的机率就越来越少了。一方面,二弟三弟小妹也先后出生了,另一方面,妈妈又发明了一种新的吃法。那就是将干透的秸秆儿用锤头把秸秆的一头捣烂,然后用火点着,把铁勺放在火苗上方,把鸡蛋打在铁勺里。用这种柴火烧烤出来的鸡蛋特别好吃。直到现在每每回忆起来,还是满嘴的幸福。</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有一年过年前,妈妈在收拾掌窑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堆放着一大捆的秸秆儿。妈妈便问我,“韦儿,你捡那么多的高粱秸秆打算干啥呀?”“我要妈妈给我烧多多的面卷吃,剩下的,你就给咱们做成锅盖吧。”听完我的美好设想,妈妈情不自禁地用手抚了抚我的头说,“傻孩子要吃面卷等你长大后给妈妈挣多多的白面回来,妈妈再给你烤多多的面卷吃,行不?”这时我方才明白,单有秸秆还不行,我还得想办法挣许多的白面回来,可妈妈说那要等我长大后才能实现。</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从此之后我就天天盼望自己快点长大。可等我真正长大后,终于能把一袋子一袋子的白面拉回老家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向妈妈提起烤面卷吃的事,甚至没有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哪怕只有一次,让妈妈体验一下成功的喜悦和被儿女们惦记的幸福。是的,我们长大成人了,竟然认为以前的想法不切实际、不成熟,就可以任意蔑视我们曾经视为珍宝的东西。现在白面可以做成各种好吃的东西,还有谁愿意吃那个黑不溜秋的烤面卷?妈妈!儿子糊涂啊,我现在啥吃的都不想念,就想念您给我们的烤面卷得那个味道。可我现在除了拥有多多的白面以外,妈妈已经走了,高梁秸秆也很难找到了,如今,儿子恐怕永远也找不回来妈妈的烤面卷的那个味道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