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住十五是鲁西南农村的婚俗,大凡在这里生活的已婚男性,都有过住十五的经历。</p><p> 住十五,就是在男子婚后,应女方诚邀,夫妻共同到女方住上三五天,直至元宵节。</p> <p> 我和妻子都是鲁西南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婚事当然要听父母之命,虽然结婚时都已二十有余,自认为已懂事成人,但父母对我们还是放心不下,腊月二十结婚后,母亲总是再三吩咐,给我安排认门(婚后第一次到女方走亲戚)和住十五的禁忌和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p><p> 关于婚俗,我历来不十分注重,也许是走出校门之后就在单位上班,应以身作责弘扬移风易俗,但是现在才忽有感触,认为农村的风俗,非同于陋俗,应该成为一种传统的文化。</p><p> 母亲常说一些附近村里人婚后认门和住十五的故事。过去,农村人早婚,男子年龄小,娶的媳妇年龄偏大,到了岳父母家就当小孩一样看待,有的吃饭时不懂礼让,还有甚者住十五时乐不思蜀,住到农历的二月初二还不想回家。</p><p> 母亲讲的这些故事成了农村人几辈子传说的笑料,并且真实的能说出是哪个村的外号叫什么名字,故事梗概是这个男人住十五时不知回家,把岳父家囤里的粮食都吃光了,人送外号“吃完囤”。</p><p> 正常的婚姻人生只有一次,结婚自然没有什么经验之谈,认门时不拘束、不腼腆的也就不正常了,可以想像,从来没坐过上首的人坐在堂屋中间,同桌的多是能饮善谈的生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男家随从的客人生怕照顾不好新郎,出什么漏子,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委曲求全,自已喝成酩酊大醉,也不让新郎受半点委屈。吃饭的时候,还有一些大闺女小媳妇,依着门框,说些风凉话逗新郎开心,她们手里拿着玉米粒,专往新郎脸上扔,弄的满盘子都是黄澄澄的玉米,要是赶到雪后,她们还要从背阳的屋后,把残雪团成乒乓球大小的小雪球,扔的新郎一头都是冰水。等新郎走出屋门,又要被这些大闺女小媳妇团团围住,把雪球从新郎的脖子塞到后脊背上。</p><p> 这是我小时候在农村看到的景象,总认为新郎认门时要如此遭罪,想要改改这些陋习,如今要做新郎了,这是不是一场劫难?</p><p> 妻子在村里的辈份较低,所以我认门时没有吃玉米粒,结婚那年,腊月二十七立春,天气暖和,没有残雪,因此也没有吃雪球。只是远门的大姨子往我脸上抹了黑色鞋油,妻子给我倒来两盆热水,才洗干净。</p><p> 经过了认门一段“磨炼和洗礼”,住十五就没什么可怕了。</p><p> 妻子娘家的伯叔多,住十五得早去几天,因为我们还要到她伯叔家轮流吃饭。正月十二这天,妻子娘家哥骑车来到我家,邀请我们,这就是所谓的请十五了。</p><p> 午饭后,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装了一三轮车,二大娘的,三大娘的,分的清清楚楚,母亲还买了两大纸箱烟花,叮嘱我到了正月十五晚上,在村里大街燃放,临走的时候,我还带了我的心爱之物:相机和影碟机。</p> <p> 妻子娘家在离我家很远的一个村庄,通往这里的都是土路,村东的一坐水泥桥头,立着一块楼板,上面有两个醒目的大字:危桥。 这个村子只有四、五十户人家,总人口也只有不足二百人。</p><p> 岳母家的房子不多宽裕,只有三间正屋,为了让我们住十五,她和岳父到别处暂住几日,但是,她们把常年跟她的孙子,也就是我的妻侄,留在了我们将要居住的正屋里。</p><p> 乡村春日的夜晚十分寂静,天空中月明星稀,透过床头木制窗棂,依稀可见院内那棵枣树苍老的虬枝在春风里摇动,如银的月光洒在床头的桌子上,也正是这醉人的月色,把我和妻子惊的没有一点睡意。</p><p> 夜很深了,同屋的侄子还没有睡熟,不时和自已的姑姑说着话,我辗转反侧,刚刚有了困意,却听见“嗖“”的一声 ,从窗户窜进一只活物,又呼呼的钻进了我们的被窝,原来,这是岳母家的一只大黄猫,常常夜间回家后,钻进被窝里睡。也许,它今天不知道这个被窝里睡的已不是它的主人。</p><p> 住十五时不能像在自己家里,第二天当然要早起,早饭之后,便开始张罗着上午要到谁家吃饭。我性格内向,平日不太善谈,在妻子村里初来乍到,见人难免有些羞涩,因此,我到伯叔家吃饭时,也由妻子陪同。我坐在正屋里,喝着冒着热气的浓茶,从不敢主动挑起话题多说半句,妻子不时走到厨房,大声喊着:“大娘,都是自家人,不用做那么菜。”</p><p>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陪着喝酒的侄子倒满了酒杯,一会儿起敬姑父,一会儿要喝个四季发财,一会儿要喝个六六大顺。我只能端起酒杯,轻描淡写似的沾沾嘴唇,他们也不会执意让我多饮,因为有妻子有言在先:“他喝酒过敏,身上会起红疙瘩。”</p><p> 春节过后,也是农闲时节,岳母家里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打麻将和骨牌,有时屋里屋外有三两桌,也许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妻子是打麻将的好手,从打殺子起牌到出牌,口诀背的烂熟: 什么八五十三,两把抓干,什么七九十六,两角一凑。我也曾试着打了几局,担因不知从何起牌,打赢时又不知如何算账,只好作罢。</p><p>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不打麻将,就叫着妻子和村里一群小孩子到村东的河边去拍照片,当时我还没有数码相机,使用的是一部凤凰135相机,一卷胶片只能拍三十多张,那年洗出的照片至今还放在岳母家相框里, 时隔二十多年,照片中的老人有的去世,孩子也都成家立业,每当看到这些照片,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p> <p> 正月十五晚上,月亮爬上了河边的柳树梢头,人们吃过晚饭,都来到街上,等着看我带来的烟花,随着烟花的点燃,街上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五彩缤纷的烟花,把这个村庄妆点的美轮美奂。</p><p> 烟花结束后,村里人都还没有离去,因为他们知道,今晚,我要在村子里放一场录相。听妻子说,由于村子人口少,在她的记忆中,村里从来没有放过一次电影,我也没有预料到,在岳母家门口用VCD放的这场《朝阳沟》和《龙争虎门》两部电影,吸引了村里那么多观众,不大的一个胡同里,坐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他们看的是那么专心,听不到一个孩子的哭闹声。</p><p> </p> <p> 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岳母说,她们那里,婚后三年,每年都要住十五,由于忙于工作,我只在新婚第一年在岳母家住了三天,以后,再也没有在她家里留宿过,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三天,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留了下永远也不能磨灭的印迹,她是我从成年到成熟,从婚姻到家庭直至走向社会的一个重要的里程。</p><p> 突然有个想法,如果有可能 ,我还要陪妻子到岳母家里住十五,重新找回那时的记忆。</p><p> 文/图 张玉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