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人屐痕《熊儿篇》撰文：杨良义

阿伽陀

      人迹罕至的阿尔泰山区蕴藏着丰富的稀有金属，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兴建一批选矿厂和配套的小型水电站。建设者进入这个地区，首先欢迎他们的是受惊的飞禽走兽，如黄羊、马鹿、旱獺、狼、野鸽等，表演最惊心动魄的当然是熊。　　　　

　　 

一、熊骚扰

　　

 

最初的建设者背着背包，走进这深山老林，搭起简陋的帐篷，支起锅灶，开始艰辛单调的生活。阵阵开山炮声拉开了修路的序幕，野兽们被吓得屁滚尿流。渐渐地它们听惯了隆隆的炮声，胆子大了起来，莽撞的黑熊（俗称熊瞎子）就开始光临建设者营地。

     不管白天黑夜趁人不在，它们就钻入帐篷，到处找食物，抓破面粉袋，踢翻菜油桶，把整个帐篷弄得一塌糊涂。熊瞎子特别爱偷吃菜油。又过了一些，胆子越来越大，不管有人无人，它摇摇摆摆闯进帐篷。

　　人被吓坏了，面对身躯庞大、蛮力无比的它，人只得退避三舍。设法把食物埋入土里，菜油吊到树上。别看熊瞎子笨笨的，嗅觉却灵，总能找到你埋藏的东西，用爪子扒出来，吃得不亦悦乎；爬树，它更有一手，所以菜油也被舔得精光。

　　后来我们用烟熏火吓，用鞭炮轰，只能吓一段辰光。最后修路队破例让这里的工人用雷管轰它，还发枪给工人自卫。枪声一响，熊瞎子识得厉害，虽然未打中，倒也不再见到它们的身影了。

    二、熊游戏

 

山东籍老工人王永兴给我们讲了他在山上的奇遇。

阿勒泰地区气候严寒，冬天最冷可达到零下56度，为全国之最，半年冰冻。夏天虽短暂，却另有一番景象，蓝天、青山、绿水，漫山遍野是数不清的野花香草，真是避暑的最佳选择地，可惜是“藏在深閨人未识”。

　　那时，王永兴年纪轻，胆子大，一个夏天的假日，他趁着好心情，走过了河谷，翻越了山岭，观景賞花，兴趣正浓。没想到一只熊瞎子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他的对面，仅几步之遥。我的妈哟!　王永兴身手敏捷，赶快一闪身，躱在一颗大松树后边，熊瞎子也跟着过来，他只好绕树躲闪，但他逃得快，熊也转得快；他逃得慢，熊也放慢脚步转得慢；他停熊也停。

　　也不知转了多少辰光，他觉得实在无法摆脱熊的魔爪，身子一软，心一横，反正性命一条，索性眼睛一闭，躺在地上撒赖装死。熊瞎子观察了一会儿，看见他没有动静，顿时失去了兴趣，摇摇摆摆离去。真是生死几分鈡，好险呀！

　　三、熊帮忙

二矿在一个山头的半腰处，采矿用电都靠柴油发电机组发电，柴油得从山下可可托海镇拉上来。春末，白天阳光强烈，路面冰雪溶化，雪水沿公路流下山去。太阳一落山，便又结冰，冻得硬梆梆的，路面又滑又容易陷车。这种翻浆季节，是汽车最最难行的日子。

　　这时，山上的柴油将尽，路再滑，也得用电。于是，从山下拉来一车柴油，快到二矿的发电机房时，汽车陷在泥坑里，任人怎么设法用力，再也动不了，只好用人工把柴油桶滚上去。干到天黑，人也没有劲了，还剩下六桶，只好等明天。第二天起来，发现汽车上的柴油桶不翼而飞，而柴油机房附近多了满的柴油桶，丢了不少空油桶。想来想去，只能是熊瞎子干的好事，瞎帮忙。

　　在二矿，在这个只有几十个男人的世界里，几只空油桶的丢失，已经不当一回事了，慢慢找吧。这里很少有人的踪跡，谁会到这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野兽出没的地方来送死呢。整个冬天，除了少量的豬羊肉，天天都是马玲薯、白菜、萝卜，生活极其艰苦无聊。矿上干活不多闲时多，打（扑克）牌聊天度光阴。

 

这时，工人们打牌喝酒聊天喝酒取暖去了，他们把这事当了喝酒聊天的“调料”，越聊越感到有趣可笑，庆辛的是熊瞎子做了件好事，如果它们搞恶作剧，将装满的柴油桶推下山去，那就糟糕了，谢天谢地。

　　四、捕猎

 

现在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猎犯国法。但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阿尔泰山的深山老林里，打熊的人被尊为“英雄”，因为打熊需要非凡的胆量和勇气。

　　我们工人当中，打熊的一般都是俄罗斯与汉族的混血种人。他们既有俄罗斯人的体魄，又有汉族人的灵巧，几乎个个都是钓鱼、捉羊、打熊的高手，不过由于说不清的原因，不大合群，平时也是他们几个在一起。其中一个又高又大、胡子拉茬的，身躯像半截铁塔似的，绰号就叫“黑熊”，总是笑咪咪的，对我不错，所以我这个瘦小的南方人并不怕他。

　　他们打熊挺有经验，从不蛮干。用汽车上的弹簧钢板精心制作成夹子，浅浅地埋到熊经常出没的森林的路上，連着夹子的铁链绑到大树上，熊一碰上夹子，夹子“嘭”的一声弹起来合上，把熊爪紧紧夹住，熊纵有千斤之力，也挣脱不得。夹熊的季节在春末，积雪开始融化，熊刚从冬眠中醒来，身上的脂肪基本上消耗尽了，需大量进补食物，所以特别馋，活动范围大，这时，比较容易夹住黑熊。一般他们两个星期收一次夹子，多数时空手而归。

　　一次他们去收夹子，其中有一只已夹住了黑熊，看来死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用铁棍捅捅，看它没反应，确认死了，才去解开绑开在树上的铁链，七手八脚地把熊装上爬犁（冰雪上用的运输工具）。突然，这熊咆哮一声，騰身向正面的人发起进攻，前爪已碰上此人，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人迅速拔起铁棍，朝熊的脑袋猛地一击，熊的庞大身躯瘫了下来。后来前面的人发现自己的皮大衣已叫熊抓破了。“黑熊”回来对我说，这熊实际上已不行了，好似回光返照，没有力量了，否则他们要吃大亏。

　　汉人也有打上黑熊的，1964年夏末，不少人趁着星期天去额尔齐斯河钓鱼，忽然发现河对岸有一只黑熊静静地蹲着，举着一只爪子想抓鱼吃，这是打熊的好机会，几个工友趕回工房，叫有枪的民兵连长、陕西娃龙大嘴（绰号）去打熊，他知道黑熊的厉害，死活不肯去。

 

这些人用起了激将法，“哟，想不到中印边界战争的英雄，竟怕起了狗熊”等。闹了不少时间，龙大嘴架不住劝说吹捧，一方面他估计熊已跑了，所以被工友们七拉八拖去了。不料这只熊还在河对岸，一动不动。龙大嘴不亏是当过兵，立过功的，他壮起胆子向对岸开了一枪，熊应声而倒，又补上一枪。第二天下午费了好大的劲，把熊拉了回来。

　　熊肉挺肥，我们的手艺又差，烧得膻腥味极重，瘦肉还可以吃吃，肥肉一口也吃不下。熊掌由他们几个打熊的“英雄”分了，结果这味天下名菜藏到发臭，扔掉了。炼出来的熊油每人分了一点点，可以当脸油，防冻，还可以治烫伤、冻伤。后来我试用过，疗效确实不错。

　　 

图片来源： 阿伽陀拍摄于新疆和黑瞎子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