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青 春 变 奏 曲</p><p><br></p><p>六、宣传漫记</p><p><br></p><p> 毕业回到衡山，也算修成正果。那时大专毕业生少于如今研究生，我自意气风发，人们也刮目相看。人类使命无非生产、生活和生殖。我家有粒壮毛栗，于是上门提亲的人多了起来。有父亲的好友y伯伯，看着我从小一路鬼怪精灵，顽而不劣，到今日学成归来，与吾父相约"军中无戏言"，有心将自己天姿国色、气质卓然的掌上明珠许配于我。有县委领导着人带话，召我东床。也有旷秋怀等朋友热心牵线介绍医生、教师人等。父亲倾向于y伯伯家娇娇女，但只帮助分析，并不定夺。而我素来务实，更兼厌做家务，内心想法是未来的另一半太过漂亮，我德薄福浅未毕消受得起；至于娶官家之女，政治上进步固然快些，但是家中地位难说，怕当受气包。意图找一个居家过日子之贤妻良母型的妻子。像貌方面，健康端正白晰即可，但至少环保局不能罚款。思来想去，周泽民与杨平结婚时，杨平的伴娘、衡阳市邮电局小L入了我的法眼。她中上身高，容颜清丽，皮肤白晰，健康丰满，性情平和，年岁相仿，自小在衡山长大。尤其难得的是年迈的爷爷一人独居东方红大队，小L几乎每月都要从市里赶回衡山几次帮爷爷缝补洗换，浇园淋菜，里里外外调理生活，全无城市姑娘的娇气。真个是下得厨房，出得厅堂。经人说合，她也有意。于是自此她每个周末回衡山，我也就吃住在她爷爷家相陪。有原来相熟的基础，也就少了拘束和局促。两情相悦，柔情美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就连看着她居家忙碌，也是一种享受。彼时我的心情，恰如远古一路向南迁徙的客家先民艰难翻越山巅，猛然看到了一片丰饶而广袤的无主原野般欣喜而又茫然，无所措手足。其时，她家老爷爷待我固极好，却抑或有心抑或无意，间隔个把钟头便会踱到虚掩的房门前咳嗽清嗓门，一如当今巡视组提醒谈话般骇然。其实当时我俩也只是执手相看、耳鬓厮磨而已。情到深处，顶多来个把青春拥抱。儿女情长虽然绵绵不断，绝美风光却未敢寻幽探胜。都想把人生最幸福的顶点，留到最恰当的时光。何况当时社会观念尚处开化初始阶段，婚前性行为叫"非法同居"，婚外则是"搞腐化“，都极丑。一旦把持不住，便会弄出通街奇闻。有个同届毕业的大专生分到县工业瓷厂任技术员，为厂里年轻女财务所仰慕。那夜厂里放电影，女财务提壶早就备好的巴酽米酒及喷香卤菜，二人在宿舍围炉对饮。干柴烈火加酒精，便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不料初经战阵，武艺不精，一横炮打过去，造成女方下身大出血，经送县人民医院急救方脱险。因“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被县人事局通报延长转正期一年。于是我更不想生出甚事端来。一旦春潮涌起，便运用意念控住欲火。</p><p> 不久后的国庆节，哥哥志强结婚，家里借城西完小场地小操小办了二十桌。当时也没有如今的红白喜事专业班子，只请了几个厨师掌红案、白案，其余洗碗摆桌都是自家人的事。小L本来只是做客，却主动加入事务班子撸起袖子就干，一连三天起早贪黑忙前忙后，大情小事无不妥贴，俨然主事婆姨。看在眼里，父母欣然。知晓内情的众亲友纷纷称赞L贤慧能干，恭喜我好福气。秋意渐凉，小L又买来毛线，给我织了人生第一件崭新羊毛衣。穿在身上，暖在心里。</p><p> 这时，适逢计划生育工作紧张起来，国家强力推行一对夫妇只生一孩的独生子女政策。对违反者，县上大张旗鼓地开除了一批。联系到小L家三代单传，平时交谈中她父母明确过今后头个小孩须姓L，不禁心有戚戚焉。想我自认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却可能传宗接代名号的后人都不可得，岂不为人讪笑！思想钻进牛角尖，七弯八拐出不来，便独酌独饮，借酒浇愁，加上怕拖下去耽搁了小L，是夜竟鬼使神差疾书了封断交信寄L。后来听杨平告诉我，L为此痛哭涟涟，大病一场，消得憔悴。而她局里图谋L许久而不能得的一名男生趁虚而上，大献殷勤，博得芳心，速战速决将立场不稳的L掳回家去做了正宫娘娘。父母后来得知此事，说我不知惜福，痛骂一顿。当时我住父亲在县花鼓剧团宿舍，适逢洪江市京剧团在衡山演出一个月，我与该团年长小生刘老师说话投缘。他看到我与小L出双入对，由衷夸赞。后来得知我们分手，殊为悗惜。说依他所学相术，L必旺我。回首往事，总觉当时拿着珍珠不识宝，谋未定而轻动，致不可挽回，问心有愧。所幸唯未曾造次，得以完璧归赵而已。</p><p> 话分两头，分配工作的大事不能耽搁。我一心只往去学校任教想，希望能分到省属重点岳云中学。有道是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到重点中学任教，学生都是经过挑选的优良品种。固然教课要求更高，工作量更大，但学生接受也更快，付出得到的回报也更高，更利于实现人生价值，不虚此生。反正本届全县中文专业毕业生只我文某一人，通街冒饭卖，只此种红薯，期望值颇高。联络活动理所当然是大半生从事文教工作的父亲承担。几天后，文教局开暑期校长会，父亲找到了岳云中学校长李正南先生。李校长剀切回答说语文是岳云中学的招牌菜，只希望进本科毕业生。想到可能要分到一般中学任教，不禁兴味乏然。父亲又将我的情况向县委常委、宣传部宾湘澄同志介绍。宾部长嘱父亲第二天把我的作文本送去。结果上午送去作文本，下午县委宣传部就通知父亲要我报到上班。那时我全不知宣传部干些什么勾当，心里并未感到高兴，还是依然被未能到岳云中学任教所怅惘。总的感觉是退而求其次，可能比到普通中学好些罢。倒是正在做饭的祖母非常高兴："嘿呀，我家志刚明天就是县委会的干部了！“当天晚上，父母郑重其事找我谈话，要求一是尊敬领导，服从安排；二是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尽快熟悉业务，掌握技能；三是遵守纪律，按时作息；四是吃苦耐劳，争挑重担。总之，希望我在县委宣传部干出业绩，争取进步。教诲谆谆，期望殷殷。</p><p> 县委宣传部当时人员精干，兵强马壮。有县委常委、部长宾湘澄（后县人大常委主任），副部长康国本（后调衡阳市新民劳改农场党委书记），主办干事唐君成（后调衡阳师院党委书记），宣传干事陈秋泉（后任广电局副局长），新闻干事（对台办主任）翁征勇，理论干事谭自强（后任县人大文科委主任），办公室主任曾美珍（我小学时数学老师）等七人。报到后，部领导分配我跟班陈秋泉老师学习中心宣传工作。</p><p> 到岗上班没几天，部里安排我去衡阳县渣江区参加全市党报党刋发行工作会议。当时农村己于两年前全面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即搞单干，原来的生产大队、小队基本失去行政功能，党报党刋订数大幅下降，以致各级党委都得把这当作大事来抓。上午十时乘公共汽车抵衡阳市，绕到市邮电局女友L处中攴并休息。下午到渣江区邮电局与衡山县邮电局李金云副局长、发行股钱宏英会合报到。晚攴时，年过半百、头顶一毛不拔的李副局长佯作神秘地说我：“小文，你中午去岳母娘家了？”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禁叹服这老把戏消息灵通。</p><p> 第二天上午，地委常委、宣传部长陆德品作工作报告，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代表发言介绍经验。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格会议，我只有全神贯注听报告，尽量详细记笔记。午攴后会议安排到渣江电影院看电影。我和李副局长、全宏英兴冲冲赶到时，前坪黑压压一片人头，大门却还未开。我们一边闲谈，一边等待影院开门。离预定开映十三时整还有七八分钟时，却不料年久失修的放映大厅木架屋面突然全部垮塌，漫天烟尘中我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幸得马克思在天之灵护佑，要是再晚个十来分钟，就会发生衡阳地区宣传、邮电系统一次死伤两百多名领导和工作人员的惨剧。下午分组讨论，发言谈工作的少，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多。后来听说师专同班同学周全在渣江的县二中任教。若不幸，他或为我扶柩返乡。</p><p> 宣传部跟班，先前几个月主要是作会议记录、帮助誊写领导报告及相关上报材料。后来逐步担负一些简单材料的撰写。一年后，山不转水转，久闻大名的原岳云中学校长李正南调我部任副部长，由此和他有了近距离接触。他中等身高，浓眉大眼，面像仁和，声若洪钟，平易近人，高谈皆鸿儒，往来有白丁，极富男子汉美感。更兼国学功底深厚，硬笔书法全省出名，素来有几分自傲的我也不禁为之折服。其时，中宣部下发通知，要求各地报送《新形势下农村思想政治工作调查报告》。李副部长带领我及县文化馆馆长陈章麟老师、团县委干事一人、县广播站一人以祝融公社为主进行了近一个月的调查工作，方式方法有登门走访、讨论发言、问卷调查等。那时艰苦朴素之风浓郁，住的是公社客房，吃的是机关大食堂。公社C党委大大咧咧，待人热络，群众关系好。早半年C到公社武装部长房间办事，就兴取下挂在墙上的驳壳枪把玩，却不料"呯“的一声走火，子弹将自家大腿打穿，鸡鸡皮也削掉一块。此时c党委伤癒回岗，处分不处分尚未定论。故配合县委宣传部调查，工作非常积极。联络人员、主持会议、收集资料很卖力。公社食堂生活一般，C党委就隔三岔五晚上九点过后用自行车“吱呀、吱呀"搭着我去他的几个关系较好的农户加餐。各农户也很热情，以荷包蛋、煎黄鳝、炒青蛙等大菜和烧酒款待。留心观察，有的为男主人在外工作的留守“四属妇"。</p><p> 回县委机关后，李副部长去贯塘县委党校主持干训班，我在部里着手起草《衡山县农村思想政治工作调查报告》。这是我到宣传部工作以来第一次单独撰写大型文字材料，加上要交曾谢绝我去岳云中学任教的李副部长审阅，决心要运用平生所学，尽量写出高水平，一炮打响。动笔前，除仔细整理调查中所获素材外，还认真学习了毛泽东主席1927年初所撰雄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为伟人旗帜鲜明的立场观点、收放自如的建架结构、气吞万里的雄浑恣肆、幽黙风趣的语言文字所叹服，掌握了调查报告的写作方法。动笔后，以观点引路，以数据说话，以事例佐证，就衡山县基本情况、责任制后农村思想政治工作新的动态、应当加强的教育内容和措施、应当改进的方法等作了较为全面深刻的阐述，洋洋二万余字。誊正后，去县委党校交李副部长审定。审稿中，李副部长只动笔改了一个标点符号，看得出他甚为满意。尤其是当他审阅到我把三年来联产承包责任制给广大农民物质生活上带来的变化概括为“头年驼子伸腰，二年矮子长高，三年瘦子起膘"时，开怀大笑，声震屋瓦，啧啧称赞我语言驾驭能力较強，形象生动。仗势己然相熟，我不失时机地半真半假问去年的李校长："这个水平可以去岳云中学教语文么？"李副部长未直接回答：“看来今后选人还是需要具体考察。“</p><p> 元旦前后，好友廖伯祥介绍了他朋友的女儿、县三中外语教师小兰与我相识。她长相中上，身材极好，机敏而有静气。一来二去，寒假到了，相约春节去她南岳水电站家中拜年，得到首肯。大年初一，我邀汪建华去南岳镇，先到了旷秋怀等几个朋友家拜年，再往山上小兰家去。因两人都无手表，没掌握好时间，到小兰家，己经开餐一阵。新年里，肚子不饿，本只打算坐一阵子，但小兰父亲非常客气，用四两的玻璃杯满上52度"回雁峰"拉着我们上桌饮酒。恭敬不如从命，我和建华陪着小兰父亲和众客人很快喝完了杯中之物。众客散席，去南岳镇上游玩。我们也想起身，但小兰父亲说知道我们此行目的，要图个好事成双，又把三个杯子满上。我与建华嘀咕：快些喝完，客去主安。只做三口便把第二杯酒喝完了。正待离去，小兰父亲豪气上来，说你们既是我女儿的朋友，就要给他做叔叔的面子，又给我们各倒了大半杯。过去只饮过米酒的我们不知厉害，腹中酒力己然发作，想尽快离开小兰家到汪建华任教的岳云中学宿舍去休息，端杯祝主人新年万事胜意，一饮而尽告辞。一路踉跄，过专干院前小桥，便头重脚轻，坐在路边歇息。凉风吹来，腹中翻江倒海，各自把所饮斤多白酒和菜肴喷涌而出，然后倒也。至暮色苍茫，小兰家到南岳镇上游玩的客人返回，看到我们醉卧路边草丛，一旁还有一条被呕吐物麻翻的半大土狗。经他们报信，小兰爸爸组织劳力连人带狗抬回山上他家中。人进卧室，狗下厨房。清醒过来，己是次日上午八时。我与建华尴尬相视，简单洗漱，吃了半碗面条，便告辞逃也似的走了。至此，找小兰做女友的好事休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