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2020年2月19日23时20分,父亲走完了他82年的人生路,在我们兄妹三人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p><p> 父亲已经入土为安,但是直到父亲的棺木抬出大门的那一刻,我好像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要走了,这次走得很远很远,再也回不来了。那一刻的撕心裂肺,没有身临其境哪能体会得到呀……</p><p><br></p><p> 这些天,总恍恍惚惚的,感觉一个多月来的日子很不真实,像活在梦中。心里不停地问自己:真的吗?真的就这样和父亲阴阳两隔了吗?</p><p> 父亲名讳守智,人如其名,瘦弱的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干农活时常常是村里人哄笑的对象,他是用自己的脑力和智慧,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画卷。</p><p> 父亲8岁丧母,这对他的性格影响甚大。父亲曾对我说起过奶奶去世那晚的情景:漆黑的夜晚,家人让他到村东头去叫奶奶的娘家人,8岁的他途中在一棵老皂角树跪下,一边磕头,一边祈求着“救救我妈吧,救救我妈吧。”一个8岁男孩虔诚地祈祷并没有感动上苍,那晚,最疼爱他的人还是走了,自此父亲变得少言寡语,人们常常看到一个少年躲在一个角落里在默默地看书。</p><p> 父亲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号称“百分机器”。1957年高考,他的成绩很优秀,然而在填报志愿时,他选择的条件只有一个:免除学费的师范类院校。于是他走进了开封师院(现河南大学)的校门。四年大学生活,父亲说他最深的感觉就一个字:饿。学费免除了,生活费却一直是父亲最大的难题,每次开学前,他都要为生活费而东走西奔。父亲说,大学期间,除了上课他一般都在宿舍躺着,这样少消耗一点能量,降低一点饥饿感。父亲爱静不爱动的习惯可能就是那时形成的。</p><p> 大学毕业后,父亲开始了他23年的从教之路。我一直认为,这23年父亲谱写了他人生最华丽的乐章。洛宁师范、洛宁高中、上戈高中……一路走来,育人无数。父亲是县里语文教学权威之一,高考阅卷、出各种统考试题总有父亲的身影。一次,父亲指正中学语文课本一处错误的文章在专业刊物上发表了,父亲将刊物拿回家时脸上自信中带点得意的表情,至今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1977年恢复高考后,父亲所在的上戈高中的高考成绩引起轰动,他们学校的事迹上了《河南日报》的头版头条,父亲和同事们的大照片刊发在《河南日报》的一版。这,算是父亲的高光时刻之一吧。作为一名教师,父亲无疑是优秀的,父亲病逝后,他的一位学生在悼念他的诗作这样写:“最喜欢您剖析的《石钟山记》,最痴迷您讲解的《藤野先生》,最爱听您朗读课文时的声情并茂,最崇拜您作文课上娓娓动听的讲评……”</p><p> 在这期间,中文系毕业的父亲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之路。父亲的第一首长诗《公社秋》在《奔流》杂志上刊发后,父亲得到稿费后慷慨地给我买了玩具小汽车——那也是我童年时期得到的唯一一个“高档”玩具。正是由于文学创作,父亲迎来了人生轨迹的一次改变。</p><p> 1984年,河南日报社派人前来考察父亲,拟调父亲到河南日报任文艺处处长——至今我还认为,这个位置可能是父亲后半生中最适合他的位置。然而,当时的洛阳地委阻止了这件事情,理由是:这样的人才我们更需要。可以理解,那是个拨乱反正后人才奇缺时代。于是父亲从政了,担任了洛宁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直到退休。</p><p> 虽然父亲的工作一直是勤勤恳恳的,父亲的处世一直是与人为善的,但父亲的梦想一直是文学的,所以我觉得父亲的从政之路并不畅顺,他在从政之路上走得很吃力。提起父亲,人们通常这样说:“杨部长,那是个好人。”好人,对于从政十多年的父亲来说,足矣!</p><p> 父亲退休后,重新拾起了他的文学梦,先后出版了两部作品集——《寻梦园》和《残荷听雨》,并成为了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父亲的晚年生活是充实的,写书作序,参加各种笔会,到各种学习班讲课。这二十多年,无疑是父亲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p><p> 我们没能延续父亲幸福快乐的日子,让它变得尽量长久一点。父亲走了,在这个瘟疫肆虐的早春,他竟然真的走了。由于疫情,最后时刻我们连到省市大一点的医院做治疗——这一点点卑微的孝心也没能尽到……父亲一生有一个信条,尽量不麻烦别人,既是对我们兄妹也是如此。每次打回电话,他总说:“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工作,有事了给你说。”几次住进了医院,我竟然还是事后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这次父亲病重,在住进医院的前夜,他一声声叫着不在床前的我的名字,然而在第二天父亲要送医院的前夕和我视频通话时,父亲也没说一句“你回来吧,我想见你。”当我匆匆赶回时,父亲已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和父亲再也没能说上一句话……</p><p> 这些天,我们兄妹都在想,父亲是不是特意选择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离开,静悄悄地走尽量不麻烦别人?爸,你真是这样想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