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七十年代洗马林一次直升飞机的降落

东方云涵

东方云涵作品《听我讲洗马林过去的故事》

　　记得在1978年的春天，洗马林大部分农田已平整犁耙完毕，还未播种，田野里显得格外空阔干净。

一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学校刚放学，我们几个同学结伴一起回家，当走到东门外公路上的时候，发现有许多人从东豁子出来，三五成群地顺着公路急匆匆往南走，不知道南面发生了什么事？是看电影吗？看电影怎么不见一个人带凳子，况且平时演电影也不在南面呀，正在纳闷犯嘀咕的时候，只听着旁边相遇的几个大人谈论，过一会部队营房前面的地里要降落一架直升飞机，说部队从北京请了一位医生，要来给守备三师的一位首长看病做手术。

飞机？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洗马林要来飞机，飞机对我们来讲只是在电影里见过，除此之外就是偶尔见过天上飞过的飞机了，虽然平时天上的飞机那么高，那么小 ，形似饭碗大小，人们也很稀罕，常常为了看个究竟，还要手搭额头仰头眺望，有时由于长时间仰着头跟随着天上移动的飞机转动身体，一不小心太阳晃的头昏眼花被脚下的石头绊着摔上一跤也全然不顾。今天飞机真的要在洗马林降落，对于久居农村，一辈子不出门，连火车都没有见过、汽车都没坐过的洗马林人来说，那可谓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天大的稀罕事。我和几个小伙伴听到这个消息后，各自一路小跑赶回家，放下书包，就急匆匆地加入了去东门外看飞机的“群众队伍”。

直升飞机备降的场地选择在部队营房西南面 ，公路东的一块空中没有电线等障碍物的平坦农田里，距离现在的公路不到200米，也就是现在新建的洗马林学校南面。降落的场地呈正方形，在正方形的四个角插有红旗，用来给空中的直升飞机降落标注方位，部队守备三师特务连战士负责执勤维持秩序，那天人特别多，熙熙攘攘，人声嘈杂，议论纷纷，主要都在谈论北京的一位医生坐飞机要来给守备三师的一位首长看病做手术的事，另外，也有人谈论战备时，在高庙堡公社黑石堰河里也降落过一次直升飞机的事，人们听着很投入……。

听说飞机要从北京方向来，兴奋、激动、迫不及待的心情，使人们时不时地抬头望着东南方向，期盼着飞机早点到来，那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能见度一点也不好，等了一个多小时，东南方向的天空也没有一点动静，已经六点多了，人们有些焦虑，有的人就说，天气不好，是不是不来了……。

过了一会，果然有几个部队战士好像是接到了命令，迅速地向插有红旗的地方跑去，把插在飞机降落地点周围的红旗一一拔起，收了起来。执勤的战士也开始集合收队，这时人群中有的人打听到，飞机不来了，改在了第二天，听到消息，拥挤的人群不免有些失望，开始慢慢散去，那天下午飞机果真没有来……。

第二天早上，天气晴朗，我们到了学校，学生们都在议论飞机的事，这个说直升飞机也叫水翅鹏飞机，风火轮儿飞机；那个说洗马林要来的不时直升机，是三叉戟，有的同学当场反驳道，三叉戟降落需要跑道，洗马林哪里有飞机跑道；还有的人说，部队的那位首长病好了，飞机不来了，有的说病没有好，是因为昨天天气不好，飞行员开飞机怕迷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议论纷纷争论不休。那天大部分学生一上午基本上都没有好好上课听讲，总是惦记着飞机的事，那个时候部队营房还在建设，部队营房科就在营房西北角，紧挨着学校操场，营房科解木头的电锯声一阵阵响起，期间还夹杂着其他机器的轰鸣声，所以每当机器声响起，学生都要向窗外张望，支棱起耳朵细细听听，辨别着是否是飞机声音，心不在焉的举动，惹得老师不时地瞪起双眼，透过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片呵斥着学生......。

记得那天下午三、四点钟，上课铃声刚响，也就在同时，营房前面的天空传来了飞机“嗡嗡”的轰鸣声，刚走进教室的同学透过教室窗户向声音响的方向望去，只见房子大的直升飞机盘旋在了营房前面的上空，先看到直升飞机的同学在班里高声喊叫起来“飞机来了，飞机来了……”,许多同学也跟着高声叫喊起来，这时也顾不上上课不上课了，几乎全校的学生们纷纷冲出教室，通过西南角的校门，经过中学操场，然后顺着公路向南跑去。胆大调皮一点的男同学为了避免绕路，直接翻过了学校前面的部队营房院墙，经过营区，气喘吁吁，抄近路跑到了飞机降落的地点。

我是跟随几个同学翻部队营房墙跑到直升飞机降落地点的，当时直升飞机刚刚降落，螺旋桨还在旋转，没有停下来，当时上气不接下气跑来看飞机的人很多，部队在飞机四周加强了警戒，里三层外三层安排了执勤岗哨，不让任何人靠近，人们站在远处，惊奇地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过的“怪物”。没多久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慢慢停了下来，这时地面上几个守备三师的军官踩着松软的土地一起走到了飞机前，飞机上也下来了四五个人，彼此握手寒暄后，一起从田里走出来，上了公路，坐上了早已在公路上等侯着的军用布蓬式212小汽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向部队营房驶去。降落在农田里的直升飞机全身呈墨绿色，属于军用飞机，远处看可能有两间房那么大，长长的几个螺旋桨伸向四周，执勤的部队战士也许也是首次见到直升飞机，在直升飞机周围执勤的间隙，也走到飞机旁，踮起脚来透过直升飞机机身下端圆圆的小窗户向里面瞧着，享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快乐。过了一会人越来越多，洗马林人几乎倾巢而出，就连小脚老太太也是手拄拐棍，支撑着圆规似的两条细腿，哆哆嗦嗦地站在了人群之中，时不时地抓起缝制在胸前的小手帕擦擦水胶锅似的眼睛，艰难地睁开，惊奇地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巴，兴奋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大家伙”。

这时人群中也开始指手画脚地议论起来，你说直升飞机咋就飞起来了；咋就在天上拐弯了；咋就走开了；机翼巴后面旋转的风火轮起什么作用；有的人还大声说，直升飞机在天上还能停呢；飞机飞得那么高，开飞机的害怕不害怕等等……，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也不时地用手揉揉眼，皱着眉头，歪着头奇怪地和旁边的人说：“日怪了，走社会稀罕事挺多，自行车两个轱辘就能站住，跌不倒，风火轮儿飞机，几个翅翅转动，就能够把飞机忽扇起来……”，说实在的，那天真是让洗马林人大开了眼界，见了不少世面，增长了不少知识。

大约过了快两个小时，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只见从部队营房大门出来了两辆小汽车，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说，做完手术了，走呀，人出来了...... 。

只见两辆小车慢慢行驶到了离直升飞机最近的公路边停了下来，几名穿飞行服的人下了车，人们拥挤着争相观看飞行员和医生，看看这几位“天外来客”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部队执勤战士忙着维持秩序，飞行员在几位守备三师部队军官的陪同下，走下了公路到了田里，然后站在飞机旁，简单的握手一一道别后，几个人上了飞机。过了几分钟，螺旋桨开始慢慢转动，飞机下面的战士开始后撤，这时人群中也顾不上再谈论争吵关于飞机的事了，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将要起飞的飞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掉飞机起飞的每一个“细节”。只见螺旋桨转动越来越快，飞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大，螺旋桨旋转产生的强大气流，像刮起了八九级的沙尘暴，在一二百米范围内，尘土飞扬。只见直升飞机在巨大的螺旋桨升力作用下缓缓升起，刺耳的轰鸣声响彻整个“机场”，大风让人们睁不开眼，可人们全然不顾，依旧仰着头看着，直升飞机在空中飞行环绕一圈后，好像是调整好了飞往北京的角度，然后一直向东南方向飞去，飞机越来越小，轰鸣声也越来越弱，直到听不到声音，消失在了古城河方向......。这时只见男女老少个个都被飞机起飞时扬起的尘土弄得灰眉杵眼，尘土满身，成了一个土人。但是人们还久久不肯离去，拍拍衣服上的土，用手揉揉眼睛默默地回味着飞机起飞的情景，有些人好像还不过瘾，在部队执勤战士撤走后，干脆跑到了直升飞机降落的地点，像考古工作者一样，弯腰低头，蹲在那里，对直升飞机降落的痕迹细细查看“研究”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去。

七十年代那一次直升飞机降落在洗马林的事，一晃已四十多年了，本文只是叙述了洗马林人首次看到飞机的情景，但是，真正那天人们的内心世界没有详细叙述，实际上那天人们真正关心的、议论最多的，还是哪位部队首长的病情，事后得知哪位部队首长没有抢救过来，英年早逝，心情都无比沉重，因为当时洗马林军民关系真的犹如鱼水，情感早已融为一体了。 （韩学卿\文）

二0二0年三月二十日

前面栽树的地方就是当年直升飞机降落的地址

　　后记：1978年春天，洗马林守备三师张善交副师长突发脑溢血，急需抢救，后邀请北京军区总医院脑外科主任安德众医生，乘坐直升飞机飞赴洗马林进行了急救，但终因张副师长大面积脑溢血，没能抢救过来而病逝，非常惋惜。（来自“洗马林古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