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妹妹出生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我不能再去幼儿园,妈妈产假后还要上班,奶奶只好留下来带着我和妹妹,两年后,弟弟也出生了。遗憾的是,那之后几年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模糊成一片,似乎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消失在混沌黑暗的夜里,我曾努力地寻找,可是找到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微弱飘忽的光点。</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可能是在我回来不久吧,那天房间里很亮,家里有我不认识的人。我靠着妈妈坐在床上,我的眼前是一本打开的有彩图的书,妈妈在一页一页的翻着给我讲。那是一本多么漂亮的书啊,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我不记得那上面的故事,却记得它美丽的颜色和我在那一刻无以复加的快乐。突然的,在妈妈又要翻开一页的时候,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我的腿上有很多针,还有那个我不认识的人在动那些针,我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少疼痛,却是吓得大哭,妈妈抱紧我,至今我都记得妈妈搂着我的手柔软而又温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我和妹妹弟弟不一样,我的腿是病的,需要扎针,不能怕疼;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慢慢的学着构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随便去做什么稀奇古怪荒诞无稽的梦;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看书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它给我快乐让我远离生活里我不愿看到的一切,让我贫瘠的童年和以后的日子充实而富有。</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三年自然灾害时,我五岁了,家里的粮食不够吃,饭桌上经常是一盆很稀的玉米面粥和一点咸菜。很多年以后,父母还常常说起那时的事,妹妹吃不饱,捧着小碗要"大包"(稀粥里的疙瘩),而我则懂事地问妈妈:我还能再喝一点吗?就在那年的夏天,奶奶领着我,妈妈抱着妹妹,我们去了乡下的太奶奶家。即使是在自然灾害的年份,北方肥沃多情的黑土地依然慷慨地为那些朴实憨厚辛勤劳作的农民捧出黄金一样的粮食,我们从城里来到乡下,为的就是能过上几天吃饱饭的日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太奶奶家吃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我记得的是那条通往太奶奶家的乡村土路。土路的路基很高,路的两边是高大笔直的杨树,这是北方乡村公路最常见的标志性的景色,到了秋天,杨树上黄的耀眼的叶子衬着高远湛蓝的天哗啦啦地歌唱着,美丽抒情得就像我喜欢的十九世纪俄罗斯画家们的油画。可土路留给我的却是一次痛苦难忘的记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许是前一天刚下过雨,土路坑坑洼洼的泥泞难走,亲戚接我们的马车还没有到,妈妈无法联系他们,我们只好先往前走。妈妈抱着妹妹胳膊上挎着旅行袋,身体瘦弱的奶奶也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我开始还走在奶奶身边,一会儿就落在后边。土路的坑洼里积着雨水,没有水的地方踩上去也很滑。我的腿用不上力,又怕摔倒,脚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每迈出一步都要想尽所有的办法付出全部的努力。妈妈走在前面,奶奶离我只有两三步,可就是这么几步让我觉得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永远追赶不上。那个时候,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我的世界只有脚下无法逾越的泥泞。我口渴,更想哭,眼睛模糊了,却是头上淌下来的汗水。当然,亲戚的马车来接我们了,我记得他们大声的说话和亲切的微笑,我紧挨着奶奶坐在铺着草和褥子的车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不知道我们徒步走了多久,也许半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分钟,但对于我就像是漫长的一生,以至于我后来一直都怕雨后的泥泞,更怕不得不和很多人一起走路,因为我永远都会落在最后。以后的好多年,那条土路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依然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只有没有尽头的走也走不完的泥泞和我没有声音的哭泣。</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