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风云录（第43回）第二部（18）

太行一剑

作者 贾振中 原创长篇历史小说第一部《洪水横流》第二部《烟波荡漾》禁止盗版

【题记】《淮南子》曰：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高阜灭之，名曰洪水。

第四十三回 情中更有情中手

漆内还藏漆里金

吴知县看完乱党传单，摇头叹息，又觉得事态重大，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思去，且待明日把贾杏农请来当面向他请教。
第二天，用罢早膳，吴知县升堂办案，着公差传唤小炉匠，让衙役去西大狱提赵丁。不一刻，小炉匠传到，跪在堂下。
吴知县问：“小炉匠张，你的钱装在一个什么样的袋子里？颜色如何？”
小炉匠张说：“小人的装钱袋子是用粗棉布缝制的，原是清灰色，袋口穿的抽绳是一根麻索。小的每日打铁，双手肮脏，布袋沾染，颜色已辩不清。”
吴知县问：“你的袋子里装有多少麻钱？”
小炉匠张说：“小人每日清数，已有三百整。”
吴知县让清风拿出钱袋，钱袋被锅底灰染的黑不溜秋的，问道：“小炉匠，你看这钱袋可是你的？”
小炉匠张说：“这个钱袋正是小人的，千真万确。”
吴知县让小炉匠跪在一边，烈酒把赵丁带上，赵丁双膝下跪。
知县问：“赵丁，这钱袋子可是你偷盗小炉匠的？”
赵丁答：“是小的前日黑喽偷盗锢漏锅的钱袋。”
吴知县问：“在何处偷来？详细供述，不得有半点假话？”
赵丁说：“在岭上丑姑姑庙内，小的趁锢漏锅师徒二人睡着了，用绳索从房顶窟窿下去，用他裤带上的钥匙打开风箱上的抽屉，取了钱袋，揣在怀里，再顺绳索爬上房顶由原路返回。”
吴知县问：“绳索何在？”
烈酒把赵丁爬墙用的“黄绳”呈上，知县问：“赵丁，这绳子可是你爬墙偷盗用的？”
赵丁说：“正是小人的绳子。”
吴知县问完，书吏拿过口供笔录，让小炉匠和赵丁画押。小炉匠满把抓住笔，如打铁抡锤一般，沉甸甸在纸上敲打了一下，黑墨四溅，画了朵燃烧的火焰。赵丁是画押的行家，二指捏住笔管，斜斜地画了个带把的鸡蛋。
吴知县让小炉匠领了钱袋，当堂数清，三百个麻钱，上面手抓的锅底灰依然存在，不曾少了一星半点。
小炉匠千恩万谢，磕了三个头，捧着钱袋子去了。出了官府，在大街上回头对着衙门口长长地喊了一嗓子：“咿呀——锢漏锅吽——阿锢漏锅——”
小炉匠退出大堂，吴知县把惊堂木狠狠一拍，大声喝道：“贼人赵丁，汾阴洞和尚张天贵可是你所杀？”
两边衙役齐声：“威——武——”。
宽阔的大堂，高大森严，如城隍殿，衙役一声“威武”，四面墙壁嗡嗡回响，赵丁吓得浑身哆嗦，伏地磕头如鸡吃米。

“青天大老爷，小的偷鸡摸狗，除了赌博耍钱，确确实实不敢杀人。”
“汾阴洞大殿香炉失窃，定是你偷盗，被和尚发现，杀人灭口。如实招来，免你死罪。”吴知县连唬带诈。
“大人，小的前日黑喽偷了小炉匠的钱，就回家睡觉，一直睡到呀里格晌午，起来到饭店吃饭，被公人捉住，没有去过汾阴洞，更不知道什么香炉。如小人有半句假话，今后赌博丢色子永不赢钱，走路被牛毛绊倒摔死，天打五雷轰。”赵丁指天发誓。
吴知县见赵丁说话滴水不漏，无半句破绽，情真意切，特别是他敢说赌博不赢钱，犯了赌博鬼的忌讳，料定汾阴洞杀人事件非他所为，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贼是顽皮，不打如何肯招！左右大刑伺候。”
“威——武——”
左右衙役把杠子、木枷、铁链拿上，扔在赵丁面前，摔的哗哩哗啦响。
“大人，不要用刑，小人知道一点消息。”赵丁说。
“快快讲来。”吴知县说。
“汾阴洞和尚张天贵，年幼随父母从河南逃荒到太平县，在汾阳岭乔村沟土崖上挖穴居住，八岁给人放牛，十岁父母双亡。到汾阴洞出家当小和尚，老和尚死后他当了主持。去年腊月，小的赌博输了钱，想到师庄尉家偷点东西。尉家老牌财主，听赌博场中人说，嘉庆年间尉家老爷从扬州回太平，在黄河里翻了船，账簿被水冲走，各地生意凭据全丢失，被伙计掌柜的联合做了手脚，一夜之间都不姓了尉。虽说是外边生意倒了灶，但老家底子厚，院子大，铜盆锡壶不少，随便偷一个就可换钱。”
“小的抹黑溜入尉家，在他家神祗楼前偷得一对白铁烛台。出了尉家大院，见一人影，小的躲在暗处观看，认得是汾阴洞主持张天贵，布巾裹着头，肩上背了一个袋子，看上去像是装的米。小的觉得奇怪，这深更半夜的，天寒地冻，一个和尚不在庙里休息，背一布袋米到哪里去？就悄悄跟在他身后。”
“张天贵走到北柴，在王家的伙计院门前轻轻咳嗽一声，门拉开一条缝。张天贵闪了进去，门又关上。”
“小的从旁边踩着一垛乱砖，翻墙进入院，东房一间屋子亮着灯。小的蹑手蹑脚走到窗台边，手指沾湿口水，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一个洞。老和尚脱了鞋袜，坐在炕沿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端了一盆热水给和尚洗脚。”
吴知县问：“你可对他人说过这件事情？”
赵丁说：“小的嘴严的很，小时候说脏话骂人被父母拧烂了嘴，贴了半月膏药，长大从不谈论男女私事。这事除小人外，他人一概不知。”
吴知县说：“今日案子到此，赵丁押回牢房。清风、烈酒二位留下，其他公人退堂。”
待其他人退走，吴知县对清风、烈酒说：“此案交给你二位，务必查出杀人凶手，追查姓洪的火工下落。你二位可先去北柴查清与和尚通奸的女人姓氏，看是否还有其他男人与她有来往。”
清风说：“自古赌博出盗贼，奸情出命案，我看此案与奸情有关，说不定是争风吃醋引起。”
烈酒说：“我看也不一定，真武大帝殿黑漆香炉丢失，火工不见踪影。这漆香炉丢的可有点奇怪。”
清风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南蛮子盗宝的故事，塔儿山上有个三县寺，寺里有一个黑石头香炉，上面写着“内七里，外七里，不内不外整七里”人们不知其意。有一个传说，三县寺老和尚有个宝贝，名叫‘金锅银耳朵’，煮一锅饭，无论来多少香客，你一碗，他一碗，永远吃不完。老和尚死了，锅不知道埋到哪里。人们根据香炉上的字猜想，在寺周围七里到处寻找金锅银耳朵。不知道找了多少年，挖了多少坑。乾隆年间来了个南蛮子，围着香炉转了转，敲了敲，把香炉偷走了，原来这石头香炉就是‘金锅银耳朵’，用金银做成，外面裹了一层黑漆。莫非这汾阴洞的漆香炉也有这个意思？”
吴知县说：“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下午就去用心破案，我请书吏写一份寻人启事，四处张贴，查找火工下落。”
清风、烈酒领了命，吃过午饭，决定先到汾阴洞实地查找一下，看能否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二人越过汾阳岭，从汾阴洞庙后山坡上飞身落入庙内。昨天一干公人在庙内搜查，地上脚印凌乱。来到玄天上帝殿，进门正中高台上一大柜，上坐一尊金身塑像，高一丈，身披黄色披风，面目威严，三缕黑色长须，脚踩龟蛇。柜上一行大字：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玉虚师相金阙化身荡魔永镇终劫济苦天尊
传说真武大帝原是一个屠夫，观音菩萨为了劝其归善，于是化身为一个老太婆在河边洗衣服。屠夫见老婆婆年迈力衰还在漂洗，非常同情她，便过去帮老婆婆洗，谁知 他越洗衣服越脏。老婆婆在一旁笑道：“你这一双手沾满血腥，怎能洗净衣服呢？”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他顿时醒悟过来，明白自己杀生太多，罪孽深重，决心悔 罪。这时只见河水突然猛涨，波浪翻涌，一龟一蛇扑向洗衣服的婆婆，屠夫跳下河中与龟蛇搏斗，擒拿了龟蛇上岸。观音见屠夫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便度他上天，被玉帝封为“荡魔天尊”。
二人给真武大帝磕了一个头，清风双手合十祷告说：“请天尊显灵，协助清风、烈酒抓获在天尊面前行凶杀人恶徒，追回天尊案前香炉。”
二人起身，左右两边墙壁上绘有人物，一边十八个，乃是天尊御前三十六将官，个个有名有姓，乡村画师模仿吴道子笔法，虽然衣服线条形似，但是元帅面部眼睛，却显得呆板，缺少灵气。
二人顾不得欣赏壁画，出天尊殿，入吕祖宫。一间小殿，宽阔丈余，一座砖台，上有一三尺高泥塑吕洞宾像，一张供桌，上有一陶瓷香炉，前悬一黄色绣花桌裙，底下一行丝线绣字：“某某信士供奉。”
清风端起香炉，把炉中沙子香灰倒扣桌子上，香炉底部有用毛笔写的字“某信士某年供奉”。
清风用手指轻扣，香炉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清风和烈酒把各路神仙殿中的香炉都拿到前院真武大帝殿，数十个香炉在供桌上摆了一溜，有铜的，陶瓷的，铁的。翻看底部皆有布施者姓名。
清风到了张天贵住的房间，一张木柜子，打开有一沓历年信士上布施的账簿。清风拿出，翻阅了几本，各本封面标有殿的名称，内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村信士某某供奉布施的香油灯火钱，修缮银两若干。
一本蓝布包皮的账簿，上写玄天大帝殿，棉麻纸张，清风逐页查看，终于发现这样一行字“嘉庆某年某月某日师庄尉信士某某布施米一担，供桌一张，黑漆铜香炉一只。”
“哇——抓住你啦”。清风一拍桌子，叫道：“烈酒，快来看，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烈酒从外面进来问。
“你还记得昨天儿童在窗外唱的童谣吗？叮哩叮咣，庙里烧香。谁来放屁，乱打臭气，叮当是谁？叮当是你！”清风说。
“这是儿童玩游戏唱的歌谣，流传了几代人了。他与汾阴洞案子有什么关系吗？”烈酒不解。
“自古童谣传唱，预兆某事发生，皆有原由。这首童谣好像就是为汾阴洞定做的”
清风说着话，拿着账簿，和烈酒重新回到玄天大帝殿。持殿前和尚念经敲打木鱼的杵，挨个敲打香炉，发出叮里叮咣的声音。
“乱打臭气？臭气？丑七？仇七？稠漆？哦，敲打上了漆的香炉，发出叮当的声音，叮当是谁？叮当是你。就是这只师庄尉家布施的黑漆铜香炉，他一定藏有谜。”
清风摇头晃脑，手拿木杵，踱着方步，边走边敲打另一个手中的账簿，口中念念有词，神态像个师爷。
烈酒上前，要夺过清风手中的账簿观看，丝啦一声，账簿外面包裹的封面蓝布，年深日久，已经糟化，经不住用力，撕裂开来，露出一张白色的绵丝绸布，上面似乎有文字。
清风把丝绸布轻轻抽出，展开来看，约一尺见方大小，写满蝇头小楷，开头文字是：“闯王藏宝图与尉家发家史”，山石老人记述。
清风急不可耐地读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闯王藏宝图上说了什么？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