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行略（上，1-3月）

高瞻祁见祐

2017年1月 山东青州

青州博物馆★★★★★，中国最牛的县级博物馆之一（另一个是后面要讲的旅顺博物馆）。常展有青州历史展（正好赶上闭展）、石刻雕塑展、碑碣展、香山汉墓展等，但能吸引人千里迢迢来参观的还是青州龙兴寺出土窖藏展

青州博物馆馆舍是新式大屋顶

说到中国古代佛教艺术，青州龙兴寺窖藏出土佛教造像是个必谈的话题，自从1996年出土引起轰动以来，其身世之秘奥、艺术之高超均刷新了人们的认识

龙兴寺从北魏建寺，香火延续八百年，曾是古代山东地区重要的佛教中心，后毁于战火。1996年发掘的窖藏坑位于寺院遗址的最北部，南北长 8.7米、东西宽6.8米，坑内有规律地埋藏有北魏、东魏、北齐至隋、唐、北宋时期的石灰石、汉白玉、花岗岩、陶、铁、木及泥塑等各类佛教造像400余尊，以北朝至隋代的造像最为精美，以下介绍的几件是其中的精品：

贴金彩绘佛菩萨三尊像，东魏，高320厘米，是龙兴寺出土最大的一铺造像。佛像侧下方是高浮雕双龙和莲蕾，龙身灵动，莲蕾则作为胁侍菩萨的基座

贴金彩绘石雕菩萨立像，东魏。青州造像的石质有特点，既没有曲阳白石的细腻，又不像山西砂岩的粗粝。另外，龙兴寺造像大量保留了彩绘，可以让我们一窥当年的样貌

面部特写 胸部璎珞特写

贴金彩绘石雕佛立像，北齐。福田格袈裟上的彩色和面部的金箔残迹清晰可见

背屏残件，吹排箫的伎乐天女

贴金彩绘石雕菩萨思惟像，北齐。思惟像在青州造像里较少发现

贴金彩绘石雕菩萨立像，北齐-隋。龙兴寺造像里至为精美的一尊，气质卓尔不群

肌肤之下，仿佛能感觉到毛细血管

青州博物馆其它的文物里也不乏精品。香山汉墓陪葬坑出土文物展，其中彩色陶马和华丽的鞍韂有特色 巨大的石雕佛头像，北魏-东魏，青州邵庄镇石佛寺遗址出土。山东地区北朝流行大像，例如博兴县的东魏丈八佛，以及临淄龙泉寺北魏丈八佛 昭德古街★★。青州老城里值得走走，有一条回民聚居区的老街，还没有改造

昭德古街上的青州真教寺★★★。建于明代的清真古寺

拜殿和石碑。石碑上刻着明代永乐皇帝禁止欺侮穆斯林的诏旨

2017年2月 甘肃省博物馆

甘肃省博物馆★★★★。甘肃地处丝路通衢，历史上是各民族各种文化交汇碰撞之地，文物遗存非常丰富。但是说到甘博，总感觉没有把这些优势充分发挥出来，可能是受场馆限制，展品仍感觉不够丰富，展陈上也只能说一般

黄河古象标本（复制品，真品在北京自然博物馆）。小学有一篇印象很深的课文《黄河象》，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甘博就是去看古象标本的 甘博的甘肃彩陶展是一大特色，图为鲵鱼纹彩陶瓶，甘谷出土，仰韶文化石岭下类型，图案是人头鲵身 人头形器口彩陶瓶，秦安大地湾出土，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可能是祖先崇拜用器 甘博的甘肃佛教艺术展。《报父母恩重经变》图轴，宋代，出自敦煌藏经洞（官网图片）

甘肃丝绸之路文明展厅，其中精品很多。图为春秋时期的青铜鎏金虎噬羊形底座，草原风格，虎的凶猛和羊的柔弱都表现得很生动

铜奔马，武威市雷台汉墓出土。当时风闻此件可能是复制品，但是展牌上没标，一直到2020年春节前才确知不是原件

武威天梯山石窟北凉壁画菩萨像。和莫高窟的北凉壁画风格不太一样，感觉莫高窟（如275窟）更多受到西域的影响

武威天梯山石窟彩塑坐佛，唐代。一直有听说武威方面希望甘博归还天梯山这批文物，至今未果

泾川大云寺出土唐代舍利容器。一套五重器具，从外到内分别是石函、铜匣、银棺、金棺和玻璃舍利瓶，精美程度不亚于陕西法门寺出土的八件套。图为铜匣

2017年2月 上海博物馆

《鸿古余音----早期中国文明特展》★★★★★，是上博最近几年一个不错的特展，虽然展品大都只是来自本馆收藏，但胜在策展思路清晰，通过文物来梳理史前时代到两汉，从文字、统治、生活、信仰和葬仪五条线讲故事，同时展陈水平也比较高。图为新莽诏版，是新莽始建国元年为了检定度量衡而发的诏书，文字是高水平的篆书 “戈”鸮卣，商代晚期。殷商时代的鸮（猫头鹰）形器常见，可能和玄鸟图腾崇拜有关。但是同为晚商时代，这件鸮卣和殷墟出土的妇好鸮尊造型风格差别很大，萌态十足 商鞅方升，是商鞅变法里统一度量衡的一件标准量器，是重大历史事件的文物实证。上博这件重要的藏品在常展难得一见 以下四张图是汉代四神瓦当，汉风满满，是这次特展里我最喜欢的文物。图为青龙 白虎 朱雀 玄武 《鸿古余音》特展里唯一借展的重磅文物是徐州博物馆藏的西汉楚王墓金缕玉衣，是已知年代最早、玉片数量最多、制作工艺最精的汉代玉衣。可以看到玉衣覆盖全身，仅留下头顶圆孔，据巫鸿先生推测，可能是为灵魂留出的通道 《孙煜峰家族捐赠上海博物馆“弘一斋”书画精品展》★★。我对书画的兴趣一般，匆匆看了看。其中的重磅展品是《睢阳五老图题跋册》，图为睢阳五老图之一的明代摹本 顺便再刷一次上博古代雕塑馆，百看不厌。图为隋代阿弥陀三尊铜像中的观世音菩萨特写，原物只有一二十厘米高，放大看非常精致。隋代的组合式金铜造像精品，之前我已经介绍过西安博物院的董钦造像，上博这件相对来说构造更简单，但水平不逊于西安那件

2017年2月 山西长治（另有详文记述）

长子县崇庆寺★★★★★。难忘的北宋罗汉群像 十帝殿里的明代十殿阎王像 长子县琚村护国灵贶王庙★★，在崇庆寺前不远。当时庙前的白皮松尚在，2019年再访时已被烧毁 长子县法兴寺★★★★。前些年迁建而来，且在建筑原貌上做了较大的改动，历史价值打了折扣。图为唐代舍利塔 圆觉殿内有北宋十二圆觉菩萨

长子县布村玉皇庙★★★。国家文物三普中新发现的古建，专家认为是五代或北宋，2013年入国保，我去时修缮已近尾声

殿内宋代风格的驼峰

长治梁家庄观音堂★★★★。小小的殿内，满坑满谷的明代悬塑

观音堂悬塑题材横跨儒释道三教，图为罗汉像

长治潞安府城隍庙★★

琉璃构件印象颇深

长治潞安府衙★，俗称上党门，高踞而临下

平顺县天台庵★★★★★。隐藏在浊漳河畔小村里的五代后唐小殿，翼角轻盈，如欢快的小鸟翅膀一般

潞城县原起寺★★★，此次来未能入内，只拍了个全景

原起寺北宋大圣宝塔塔顶细节

平顺县大云院★★★★。因为前两周发生窃案，也未能入内。拨开荆棘爬上旁边的山坡拍了全景，可以清楚看到弥陀殿上的螭吻丢了一个

大云院外的五代后周七宝塔，塔身浮雕精彩

平顺县龙门寺★★★★★。非常喜欢的深山古寺，堪称古建博物馆。图为北宋大雄宝殿

当时寺外不远有一些和尚墓塔，后来2019年再访没看到，可能是移走了？

龙门寺不远处，太行山深处的水渠

平顺县淳化寺★★。只留下一座金代的三间小殿，现在是村民扎堆儿聊天的地方

从小路穿山去虹霓村，路况恶劣，地上还有积雪

天色将晚，从虹梯关挂壁公路上俯瞰下面的高速公路

平顺县明惠大师塔★★★★，单层五代石塔，我心中最美的中国古塔之一。这次去天色已晚，没能近观

2017年3月 辽宁旅顺+盖州

地处辽东半岛尽头的一座神奇小城，因为历史上先后被沙俄、日本和苏联统治，旅顺仿佛被封入过时间胶囊，既有异国情调，又有一种微妙的疏离感，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带给我的感觉都不像典型的中国现代城市

旅顺老火车站★★★，沙俄时代设计建造，现已停运，作为俄国中东铁路历史遗存的一部分列入了国保单位 旅顺军港★★★。小时候喜欢听苏小明的《军港之夜》，终于来到这里，特地看了一场日落。1904年，日俄战争在这里爆发，日本突袭了俄国太平洋舰队，现在是海军北海舰队的驻地 中苏友谊纪念塔★★，在旅顺博物馆和关东军司令部旧址之间的广场上，1957年落成，1961年就列入第一批国保（那时候中苏已经交恶） 纪念塔雕刻中苏人物。汉白玉象征纯洁的友谊，让我想起了背后隐藏的那些血腥和伤痛，也许未来也有机会被铭刻和纪念 旅顺博物馆★★★★★。在国内的众多博物馆里，旅博有两点很独特：一是仍在沿用解放前的馆舍，这一点并不多见，而且馆舍本身被列入国保；二是馆藏非常有特色，国内少有博物馆系统性收藏外国文物，但旅博是个特例。因为其前身是日本关东厅博物馆，著名的大谷光瑞探险队在西域和中亚获得的文物宝藏有相当一部分遗留在这里。此外，旅博还有一大批罗振玉旧藏的甲骨、铜器、文献、珍玩等等，也非常有特色。有点可惜的是，藏品丰厚的旅博在展陈上非常吝啬，大谷光瑞那批东西很少展出，罗振玉旧藏展的也不多，看得不太尽兴 佛成道坐像，十二世纪，出自印度比哈尔邦 刖刑守门奴隶青铜鬲，西周，可能为罗振玉旧藏。刖人守门题材的青铜器较为少见，感觉很新奇 嵌珐琅饕餮纹方觚，清代。这件做工很精美，我一般对清代珍玩没什么兴趣，也围着看了半天，啧啧赞叹 旅博内有几个展厅仍保留着关东厅博物馆的原貌。展柜是当年的原物，仍按传统的布局排列，并且到现在还保留了自然光采光，这一点在国内博物馆中极为罕见。图为瓷器展厅 展柜木料上佳，能看出来当年是下了血本的，日本人是把关东州（大连旅顺一带）真心当做自己家来建设。展柜上方的梅花标志保存完好 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博物馆，当年的定位不只是要收藏本地文物，而是展现整个帝国的文化，因此我们还能看到日本和朝鲜半岛的文物。图为仿高丽镶嵌印花罐，15世纪李朝作品 馆藏新疆干尸展。大谷光瑞探险队在新疆什么都搜刮，连干尸都运回来。旅博不好好把探险队的新疆文物搞个常展，只放两具干尸，不是没文化就是恶趣味。和东京国立博物馆展出的大谷光瑞探险队文物相比，高下立判 佛教展厅里的汉白玉罗汉像，明代 因为空间有限，旅顺博物馆2001年在老馆舍旁边修了分馆。分馆内有大连古代文明展，印象不深，只记得有些日治时代挖出来的新石器时代文物。另外正好有个特展《旅博藏红楼梦画册展》★★，展出清人孙温画的《红楼梦》画册，也是洋洋大观。图为太虚幻境 图为秦可卿大出殡 旅博对面是关东军司令部旧址★★，不开放 此行还参观了辽东半岛上的一种特殊景观----石棚，这种神秘而古老的建筑是青铜时代的巨石文化遗存，在东北亚地区多有发现。图为位于盖州的石棚山石棚★★★★，是辽东石棚中最大的一座，长8米有余 这座石棚在一座小山上的梨园里，后来被村民改造成了小庙

2017年3月 浙江湖州+南浔古镇

湖州飞英塔★★★，就在湖州城内，是这一带最重要的不可移动文物遗存。特殊的塔中塔，目前内层石塔是南宋原物，外层木塔是后世重修 飞英塔外塔可以登塔，因此很方便环绕近距离观赏内塔细节。图为石塔局部，佛像上方的浮雕华盖 石塔对木构的模仿：瓜楞柱、七朱八白，让人联想到宁波保国寺北宋大殿

我其实对江南水乡古镇无甚兴趣，但是在所谓四大还是八大古镇里，南浔古镇尚可一游，一个是原物保存较好，另外中西合璧有特色。南浔有所谓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都是大富之家

南浔古镇小莲庄★★。南浔四象之一刘家的产业，整个园子看不出有什么好

小莲庄刘氏宗祠★★，里面有很多清末民初名人题写的匾联，例如李鸿章、郑孝胥，可见南浔财主和政界名流之交

嘉业藏书楼★★★，中国近代著名的私家藏书楼之一，清末民初时的刘家子弟刘承干建立

藏书楼很有特色的窗棂 张静江故居★★★。张家也是南浔四象之一，出了个张静江，是国民党元老，资助国民革命立功甚巨，与孙中山蒋介石关系都极密切，家里面民国大佬的题词极多。图为吴昌硕题写的“世守西铭” 大古董商卢芹斋早年是张静江家的下人，被提携发迹后写给张家的明信片保存至今

沿河民居百间楼★★，原汁原味的水乡民居，可惜景观却被远处新建的楼房破坏。这是中国文物建筑保护中的普遍问题，文物部门只能管文物本体，管不了周边环境。如果地方政府不注重环境的协调，古建筑最后就会变成丑陋背景下的盆景，风采失去大半

张石铭故居★★★。此人是张静江的堂兄，其故居建筑中西合璧，里面还有个西式舞厅，体现了南浔富户接触西方文明之后的新喜好

刘氏梯号（红房子）★★★，又是一处中西合璧的建筑，前半部分是传统苏式民居，后部的庭院则有着罗马风格的红砖柱廊和喷泉

2017年3月 南京博物院

南京博物院★★★★★，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国立中央博物院，现在以江苏文明陈列为主，同时因为历史的机缘有一些专门展览，例如来自故宫南迁文物中的清宫珍玩和藏传佛教造像。这是我第一次参观南博，印象最深的就是展柜中展品的密度很大，所谓“仓储式”陈列是也

南博的老馆舍是民国大屋顶建筑，仿照了蓟县独乐寺山门，设计受到梁思成的影响。前些年南博扩建，这座大屋顶建筑做了整体抬升，成为博物馆入口大厅，真正的主展馆在后面

彩陶八角星纹盆，可能是新石器时代大汶口文化的

郢爰，战国时期楚国的黄金货币，仔细看可以发现上面有纵横格，方便切割成更小的单位。因为价值高，恐怕实际中不是作为市面流通，而是大额贸易或者国库积蓄用

大云山汉墓江都王棺盖内部，可以看到缀金嵌玉非常奢华

错银青铜牛灯，汉代人的无烟灯，造型优美，错银工艺很细致

青瓷神兽尊，西晋，出土于宜兴周处家族墓地，造型让人一见难忘

南博最重要的藏品之一：南朝陵墓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这一题材在南朝时非常流行，反映了当时人的理想，在南京及附近出土多次，这一块是最完整和精美的。图为山涛

图为阮咸。他手中的乐器后来就被称为“阮咸”

南博里专门有个展厅，轮换展出“镇馆之宝”，这次去正好轮到鎏金藏式佛塔，明代作品，体量不大，造办精美

南博还有个特点，就是开辟了多个“仓储式”展室，类似于开放式仓库，同时展出很多件同一时期同一门类的文物，可能更适合专业人士进行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