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

西川月

　　爸爸生病了，他的咳嗽声那样的让我揪心。我轻轻地给他按摩着脊背，酸楚和怜惜在每个细胞里蔓延。

曾几何时，爸爸魁梧的身姿，让我觉得爸爸是一座山，他坚强地挺立着，给我坚实的力量。在家中，我排行老六，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经济负担很重。便有人和妈妈说要领养我。爸爸抱着我，把我抛到空中又接住，嘴里不住地说着，“想得美啊，要我的娇娃娃，做梦啊！”我咯咯地笑着，爸爸也笑。妈妈和我说起这些，我的心中对爸爸便怀着满满的感激。爸爸用他伟岸的身躯挑起家庭的重担，还让我们一个个走进大学的校门。而今，当儿女们繁花似锦，爸爸却已经暮气沉沉，步履蹒跚了。

我轻轻地揉着，爸爸，你的背好温暖啊！那一年，刚过元宵节，我就要开学了，爸爸送我到山外去求学，春寒料峭，山路浓雾迷梦，经过一道小溪，春水刚刚淹没了溪石，平时都是踩着省略号似的溪石过去的。爸爸脱下了鞋袜，在我面前俯下了身子，“爸爸，我都十五岁了，我自己会过去的”。我也要脱鞋子。爸爸大眼一瞪，“上来！”爸爸的严厉，我不敢违抗，我顺从地趴在爸爸的身上，爸爸一步一挪地踩上冰冷刺骨而又光滑的溪石。我双臂环绕着爸爸的脖子，脸蛋贴着他厚实的脊背，我的眼睛湿润了。到了火车站，正在是春运高峰期，爸爸叫我看行李，他排队买票。上火车就像一场战斗。拥挤的人流让我焦灼不安。爸爸看见一扇车窗开着，他就和临窗的旅客商量，把行李塞进去，然后爸爸把我抱起来，也把我塞进了车窗。爸爸的身手那么敏捷，我稳稳地坐在窗边了，爸爸舒了一口气，然后叮嘱我到校给家里写信，多注意身体。火车启动了，孤零零的站台上爸爸还站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轻轻地锤着。爸爸，你的肩膀好宽厚啊。那一年，我们的一个族人死于梅毒，也许因为他生前热衷于烟花柳巷，死后被村人所唾弃，所以没有人去过问他。看着他留下的孤儿寡母凄凉的哀号，年已古稀的爸爸到他家帮忙料理后事。出殡那天，吉时已到，可是，还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抬棺木。大家都远远地避开，惟恐传染上恶疾。“我来抬大杠！”爸爸从人群里挺身而出，他俯下身体，把灵柩旁的圆木杠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根根银发在阳光下闪耀。人群骚动了，“人都死了，就不要计较生前了……”几个老大爷呼啦拉的也加入了爸爸的行列。一个壮年把爸爸拉下，“伯伯，我上！”于是一个个的青壮年都跟上去了。丧事总算办完了，但是爸爸的仁慈和胸襟却照亮了我的灵魂。

我轻轻地捏着，爸爸，你的脊背好柔弱啊！前年，妈妈因为肠道肿瘤住院。为了安慰爸爸，我们说，肿瘤只有绿豆大，现在只要做穿刺手术就可以治愈了。可是爸爸还是忧心忡忡，时常独自坐在床前默默垂泪：“你妈妈年纪大了，她怎么禁得起呀！你妈妈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过两个月！”。爸爸声泪俱下，我们心如刀绞。

哥哥抱着爸爸抚慰着：“爸爸，有我在，妈妈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儿子，我老了，我现在只有靠了！”爸爸低垂着脑袋，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

“爸爸，你放心吧！儿子一定还你一个完整无损的妈妈！”哥哥把爸爸搂在怀里。

从手术室出来的妈妈身体十分虚弱，爸爸俯在病床上，就像对着摇篮里的婴孩。未语泪先流，他轻轻地呼呼着妈妈的乳名：“妮妮，你好吗？你醒了，你就睁一下眼睛，动一动小指头！”。妈妈努力地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了。爸爸就激动得哽咽着。我们不忍直视，泪水在心里奔涌。

每天医院探视时间是早上六点开始，爸爸总是第一个来到病房，他一放下早点，就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揉捏着，就像初恋的少年，听到妈妈呻吟，他的声音沙哑：“妮妮，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

当又一缕清晨的阳光照进病房，妈妈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痴痴凝望她的爸爸，妈妈一字一字地说：“阿通，我活了！”

爸爸破涕为笑，第一次看见爸爸的笑容像菊花一样在饱经风霜的脸上绽放，我们都热泪盈眶。“我相信你会活过来的！无论如何，我们一大家人费劲全力都要把你从棺材里拖出来，你想跑也跑不了！”爸爸欣喜若狂。

我们就开玩笑。“妈妈，你看爸爸多爱你啊！都为了你哭了好几次。你也要好好爱爸爸。”妈妈也笑着打趣：“他哭是怕没有人陪他打四色牌呢！”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总是相互搀扶着在公园散步。……

　　

我轻轻地按摩着，不断变换手法，在我温柔的抚慰中，爸爸睡着了，他睡的很安详。他均匀的呼吸着，像一个婴儿。妈妈在床边絮絮地谈论着爸爸。

　　

“你两个星期不来，爸爸就会念叨，仙儿是不是生病了。他想去看你呢！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打赌，我赌你不会来，他赌你会来，输了就十元钱，哈哈，他赢了！”

“你爸爸真逗，那天他想你哥哥了，就给你哥哥挂电话，电话里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你爸爸就恳求说：“麻烦你拨通一下，我听一下他的声音就放心了，不会影响太久的。”

因为咳嗽，爸爸老担心他的咳嗽声会影响别人，所以爸爸都不和儿女们生活在一起。在他思念我们的时候，爸爸总是站在窗边，他希望他的目光能够穿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穿过重重叠叠的万水千山，好看见他的远在天边的抑或是近在咫尺的一个个孩子。

“你爸爸的耳朵越来越不行了。那天，你说要来，我就想去楼下买你爱吃的桃子，叫你爸爸在家等着。我回来一看，他端着椅子坐在门口呢，说万一你来了，他怕听不见门铃！”

 

啊，爸爸！我的鼻子一阵酸涩，泪水涌了出来。我温柔地按摩着，爸爸，我多么希望我的双手能够把我生命的活力传递给你啊。望着你，我想说，爸爸，假如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