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随缘

<h3>纪念婆诞辰100周年</h3> <h3>  何其幸运,人生中有那么一段时光,是有爷爷和奶奶陪着成长的。<br>  有人说,若有比父母更爱你的人,那便是父母的父母。<br>  深以为然… <br> <br> ———题记</h3> <h3> 婆 <br>  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们西府 人把奶奶叫婆,在我认为,一个人有婆跟他生活在一起那他的童年必定是幸福的 快乐的。对此我深有体会。<br>  婆虽然离我们而去已三年有余,但她在我心中依然活着,老实说我认为她还活着没有离开过我,因为我还住在她生活了70多年的老宅子里,每日里似乎和她形影不离,每次从她住过的房门前走过,我总以为她还一个人 坐在炕上,不是戴着老花镜看《圣经》就是颤颤巍巍地做针线活,或者是一人坐着打盹。她的气息依然充盈着整个宅子。让我觉得亲切,内心平安宁静。(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br>  婆的前半生,我只是断断续续听她给我唠叼过,婆1921年生于孝陵乡庵里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民国18年年馑(她6—7岁左右)关中历史上有名的大灾年,她说在那一年她几乎没有吃过真正的饭,每天被太婆婆领着挖野菜吃。刚开始时,野菜还容易找到,到后来,野菜都要跑很远的路才找到。也吃过树皮,但那时她因为年龄小,竟还没觉得有多苦。小孩子,成天跟着大人到处跑,野地里到处是挖野菜的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竟没有因饥饿减少她的快乐。她说村里,路旁经常有饿死的人,或许毕竟年龄小也没多害怕,因为那是一种常态。直到后来日子慢慢好一点了才能有饭吃(其间有3年多时间民国18—21年)再后来有美国、英国传教士传教并给她们饭吃,她也和外太婆婆加入基督教信了耶稣,也从此,她便奠定了她一生一世的信仰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这种信仰铺就了她后半生的路。她的婚姻也因此而结缘。<br>  婆说她嫁给我爷爷时整十六岁,爷爷光棍一个,太爷爷和太奶奶都过世了,爷爷是步行娶她过门的,那时有钱人坐轿子,中等人家有马或毛驴骑。象爷爷这样的普通人家就只有徒步走了。虽然婚后日子还是有些苦,但毕竟有了个家,从此,她便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没有公婆倒也自在,啥都自己说了算,只是年龄小,好多事还不懂,只有自个摸索,爷爷虽然不富裕,但毕竟还有几亩薄田,几间瓦房,日子倒也自在。<br>  婆说她只缠过几天的脚,刚巧碰上当时提倡放脚,禁止缠脚。再则教会也不让缠脚,所以她就是个大脚媳妇,她说当时看见过缠脚女子那种痛苦,真的难以忍受,脚会化脓,趾甲都掉了,有的痛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外太婆婆也没强制她,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我的印象里婆是一个挺有知识和头脑的人。她很开明,对新事物容易接受,她也识字,大多是在教会学的所以她能读《圣经》,并且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再者庄稼人要田地里干活,大脚板才方便,有力, 也从此续写了她劳苦的一生。<br>  婆和爷成家后,两个都命苦的人从此相依相扶。踏踏实实的过起日子,白天,两人一起下地干活,再累再苦都没有怨言,心里有的是欢喜和幸福,晚上回家后,爷爷再也不形单影只,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唠嗑,婆在油灯下纺线织布。爷便编筐,扎笤帚,夫妻间也开始盘算着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一盏油灯下,是俩个快活的身影。<br>  一年后,屋子里便传出了孩子的哇哇哭声,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降生在这个幸福的家庭,使这个平静的宅子里竟然更有生气和活力,也给整个家庭带来了一种喜庆欢闹的气氛。婆说她觉得日子更有劲头啦,因为没有阿家伺候,外太奶奶便迈着小脚住到女儿家伺候女儿坐月子,顺便给女婿做饭。也从此,婆说她一直为爷爷生了十个孩子,最后存活八个,到后来,二姑姑结婚后却因病而逝,婆说这是她一生的心病。还是因为穷的原因,我没见过二姑姑,因为她比我爹大。去逝时我爹还没结婚呢,当然没有我了。<br>  世上的母亲之所以伟大,是她们对自己的付出从不后悔,从无怨言,一切都缘于天性,母爱的伟大是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也无与可比的。她们甚至不曾有半点的懈怠。唯恐对孩子照顾的不周。在一个家庭里,糖吃进孩子嘴里,却甜到父母亲的心头里。<br>  婆常给我说“你大姑在她外婆经管下长得憨实,灵醒。十个月多就能说话。”这话我深信不疑,因为爷爷在世时也时常说起大姑10个月开始说话的事。讲那事时,爷爷脸上的神态是欣喜的,幸福的,比拥有一大笔钱还开心似的。婆还要补充一下爷说的不全面的细节,我至今对此记忆犹新。<br>  婆说,到生我爹的时候 前面已生过四个孩子,大姑和二姑,后面还有俩个男孩都夭折了,所以到生我爹的时候,她和爷爷都十分慬慎 ,就早早把外太婆婆接来,早早准备,生怕万一有个闪失 。所以我爹的降生成了一件挺隆重的家事。我爹也挺挣气,不但生的顺利也长得平安,一切平平安安。也就起名叫安福,婆没给我解释过我爹名字的含义。但从字面意思看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幸幸福福过一生,爹是婆和爷的长子,在那个年代长子是比较重要的,所以在我爹身上背负一定的希望和责任。在我的记忆中我爹在爷和婆的心目中是特别于其它子女的。我爹也似乎挺乖,在爷和婆的心目中,我爹是聪明,乖巧听话的儿子,干活也勤快,有个性,聪慧,稳重。很合乎他们的心愿。在之后的很多事情上我爹都占了便宜。<br>  我爹小时候由我大姑看管的,所以直到现在,他们的感情还是特别亲。有别与其它兄弟姐妹,婆以后每当说起大姑一次因贪玩忘了看好孩子,把我爹拌了一次,头上起了个包,婆说她气急了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抚摸,又一边打我大姑,婆说她那时又气又急,心里难过极了,生怕我爹有一丝半点闪失,生气大姑看孩子不操心。婆说她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动手打过任何一个孩子。她总认为她的孩子都很听话,这我深信不疑。婆是用她慈爱 ,善良,公允的心对待每一个孩子。用现在的话说,她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有耐心和爱心的母亲,也是儿女们的第一个合格老师。<br>  从我记事起,婆已是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老婆婆形象,每日里有干不完的活,虽然不用下地了,一年到头,从早到晚,很少有休息时间,除了到教会做礼拜。<br>  婆陪伴我走过三十六个春夏秋冬。也就是说婆的后半生我参与了,所以我了解的更详尽,这也是我的福分,我深切的感觉到有婆的日子真好,我享尽了婆孙之间的真情至爱,在父亲工作外地母亲参加劳动的日子,我有婆陪伴照顾,不会挨饿,不会受冻,更不怕有人欺负,不孤单不寂寞有的是快活. 自在,无忧无虑的成长,在我童年记忆中,没有任何创伤和悲痛,有的只是快乐和幸福。<br>  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小时候每天在外面玩累了饿了就跑回家,有婆在家里,她那时常坐在楼房过道中蒲团上纺线,我便冲到她怀里撒撒娇,我会毫无顾忌的带着满身的泥土挤在她怀里,用我的嫩小手摸她干瘪的乳房,有时还要吮上几口,那时她早不可能有乳汁,但我觉得特开心特幸福,然后再要吃要喝,婆便麻利的起身给我拿,待我吃饱喝足了又到外面和小伙伴们疯玩。(这些事大多我记得,有的是婆后来常说起)<br>  至今我仍能感到有婆在家,我从不怕父母在不在家,只要有婆在,我什么都不怕,可是后来婆与我们分开过了,但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它分开还是在一起,我饿了照样吃婆的,渴了照样喝婆的,婆也从来没有因为分开过而拒绝过我一次,所以我总以为分家是大人的事,与我们小孩子无关。婆还是我的婆,爷还是我的爷,姑还是我的姑姑谁也要不去。<br>  慢慢长大,我才渐渐体会到婆的不易,在这个大家庭中,众多的人吃饭穿衣,一切都由她带头操持,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穿戴日用都得面面顾到,谁也不能偏,谁也不能向,不然就会闹成矛盾,纠纷。那只有带头苦干,每天她起得最早,摸黑起来,梳头,洗脸 想让儿女们多睡一会儿,她扫完院子,天刚麻麻亮,然后叫大家起来干活,爷爷第一个出门下地,她开始进厨房掏灰,生火,做饭,9点钟 学生放学,下地的回家,一下子院子里又热闹起来。边吃饭边聊着各自的见闻,倒也其乐融融。<br> 吃完早饭,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婆又要洗锅和碗筷,然后喂猪喂羊收拾完这一切,婆便开始坐在楼房过道纺线织布,缝衣服 ,还得按时准备午饭。<br>  晚上她睡得又最晚,几乎都在深夜。因为我经常在她纺车的嗡嗡声中睡去。所以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睡的 ,有时我半夜里起来,她还在做针线活,那时她已戴老花镜了。<br>  渐渐长大后,我对婆的那种纯纯的爱丝毫未减。觉得她虽然平凡,但也挺伟大的。她的人格力量影响了我们整个家族,不但儿女受益,而且孙子辈也从中受到教诲,她不是用语言而是身体力行,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到每个人,大爱无言,果真如此。<br>  婆的一生始终以自爱,自强,自力更生贯穿其中。她只是付出,奉献,从未想要别人回报,她认为人活在世上就应当辛勤劳作,抚养儿女,只要他们平安快乐,她自己也觉得高兴快活,这便是她朴实的人生哲学。<br>  记得我上中学时,也是我们老屋人最多的时候,那时还有俩个姑姑待字闺中。二爸已搬出老屋,爷和婆还有俩个姑姑和三爸一起过。我妈那时病挺严重,她连自己都不能自理,哪有能力管我们,爹在县城上班,我和哥在郭中上学,那时学校还没有学生灶,我们一天要跑三个来回,每次回家吃饭时,看到的是冰锅冷灶。我和哥只能自己边哭边做饭,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 ,5里多路一个来回也得1个小时,半个小时连吃带做根本不够. 所以好多时候中午第一节课都赶不上。好多时候,婆总是给自家做好饭后便帮我们兄弟俩做,吃完我们俩就转身跑了,婆还要帮我们收拾锅上。那时她已是65岁多的老人了,她心疼我们,说我们命不好,婆心里也熬煎的难受。<br>  再后来,小姑出嫁后,爷和婆单独过日子。生活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也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又回到了起点,象几十年前刚成家时一样,又回到了两个人的世界,但那毕竟心中有了太多的苦涩,当初是年轻的有力气的,而今呢,养活了一大帮儿女,给他们一个个成家,却又落到自个养老的日子,虽然苦,但却是自在的,由着自个,自己挣自己吃不看旁人脸色,也算是一种快活的日子吧。婆并没有因此而埋怨,但她痛哭过。其实她已经过太多太多的苦难,所以她似乎习以为常了,虽然他们俩人过着,还要种地,但那些重活累活还有儿孙们帮着干,倒也凑合,可是到了1989年腊月二十六,爷爷却先她而去,婆那年整70岁,她真的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了。二爸几次叫她过去,但她仍然坚持一个人过,婆说“我老了,没牙了,吃饭要煮软,你们年轻人有牙,饭要硬,吃不一搭去,再说我还能动弹,能给自己做口饭吃,不要劳烦别人。”这就是我的婆,外表柔弱内心却刚强的婆。她能咽下太多的苦。<br>  自从爷走后,婆便一个人开始了她的“新”生活。一个人做,一个人吃,当然我们兄弟仨还是她的“常客”。那时的她依然是乐观的,豁达的,知足的。因为总有儿孙伴在她身边,晚上她的房间坐满儿孙,其间欢声笑语不断,婆的主要任务也由过去的劳作转到一心一意信耶稣上,这是她所希望的,也是最令她快乐的时光。她带领一众儿女在自己的屋里做礼拜,唱诗歌,祷告,她乐在其中。其实说实话,那将近14年时光(1989—2003年),是婆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光,没有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也不用操心儿女们的事,时代也变好了,儿女们的日子也都过得红红火火,大孙子(我哥)也成了家有了孩子,婆过上了四世同堂的生活,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她自己喜欢干的事情。没有太多的忧虑与牵挂。<br>  她劳苦了大半辈子,忙忙碌碌了大半生,到此时才可以让肉体有所休息,精神得以享受,婆的脸上更多的是喜悦和满足,婆有时也到女儿家去小住一段时间,但时间不会太久,她还是爱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家不管这个家贫与富,她觉得在家中自由自在,横着竖着由自己,在女儿家,也只是个客而已,(虽然女儿每家都对她也很孝敬,尊爱)她常说我有家有舍,有儿有孙,老住亲戚家象什么话,几个姑姑也拿她没法子,只能随着她的心思。有时候,她也去教会住一段时间,那里是婆的精神家园。婆说有家的人才是真正有福的人。</h3> <h3>  虽然家中已无什么挂碍,但她总操心我的媳妇问题,因为我的婚事一直是这个家庭中的老大难,为我的婚事婆也牵肠挂肚好些年,那几年婆其实没有别的牵心事,就老惦记我的婚事,为此婆禁食,祷告,托人…后来老大难问题得以解决。<br>  2000年元旦,我终于结婚了。那天婆穿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坐满了亲戚朋友,她不顾自己那么大年龄(婆那年80岁),还热情的招呼客人,她真的是眉开眼笑,刻满皱纹的脸笑得像绽开的菊花一样。那是她发自内心的高兴。<br>  婚后没几天,我便又外出打工了,为了生计别无它法。那时的婆也还是快乐的幸福的,终于了却一桩心事。<br>  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奈尔降生了,她真的是上帝送给我的一个小天使。我高兴至极,但现实是我妈有病,我只好辞了工,自己在家伺候媳妇坐月子,婆也闲不住,虽然她明显衰老多了,走路也不大稳了,但她还是要给我帮忙,我只好让她帮我媳妇看一下孩子,多年在外的历练,我自觉挺能干,一切事情轻松搞定。婆夸我能干的同时又似乎有点失落,觉得自己没多大用处了。其实,婆那么大年纪了,我不忍心让她做啥,但我又最了解她,所以让她烧火,摘菜,有活干她乐意,我也放心了。<br>  那段时间,我没有其它事情,所以每天还能孝顺的给婆端饭,和婆说闲话,问婆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那段时间精神状态特别好,婆总夸我做的饭味道好,看着她开心的吃我做的饭,我真的很开心。<br>  其实那时婆已患上老年痴呆症,诊状还轻,只是老是认错人,大家都没在意,我爹还给她买了几盒生命1号喝,<br>  时光转逝,到了2002年,小弟也结婚了,我爹和小弟搬到新屋住了,大哥也搬出去了,偌大的老屋就只剩下婆和我们一家三口共4个人,本来人多热闹的老屋一下子冷寂了下来,我仍然常年在外打工,但每每回来,婆都很高兴,从她的容颜里能看出她的开心,但她的健康每况愈下,令我伤心,在家时我尽量挤出时间多和婆说会话,每次和她说话她的面容是那么开心舒展,这既让我欣慰又令我内疚伤心。欣慰的是我还能给她瞬间或短暂的快乐,内疚和伤心的是我爱她却没能力为她做更多的让她开心的事。而她依然不折不扣的爱她的周周娃。因为我已不是从前自由,没担当的人,我已长大成人了。有了太多的责任。我的爱也从对婆独有而被瓜分的少的可怜。我又出息不大,经济状况更制约了自己。<br>  2003年过完春节不久,为了生计,我携妇挈子去西安开了个小饭馆。,刚有起色却遭遇非典,后来为了生意,我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艰辛的劳作当中,还要管年幼的奈尔,到年底又生了博儿,使我整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回老家。更谈不上看望婆了。只有时常打电话问问而已。<br>  日子熬到2005年6月,我们终于撑不住了,只能打道回府。毕竟我们还有一个老家。那个家里还有时常牵挂我们的婆。我们两年多的西安生活从此划上句号。<br>  我此生也不能忘记,那天我回到家时令我肝肠寸断的那一幕。当我推开头门,我一眼就看到我可怜的婆,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楼房过厅的凳子上,眼睛望着后院。不知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总之我推门的声音她没有听到,我还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景象,看惯了城里宽阔街道和高耸的楼房,回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家中,却如此败落,而我可怜的婆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偌大一个老宅子里,我的心揪在一起,我快步走到婆跟前,蹲到她面前问到“婆,你还认得我是谁么?”我强笑着,我看到婆忧愁烦苦的面容,她更苍老了,眼神有些呆痴,我心中不由有些难过,婆慢慢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艰难的说:“你是周周娃么”。婆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里有了一种光亮,是惊喜,但那只是片刻而已,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愁容,慢吞吞的说:“你回来几天,可就走了”,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我再也不能自抑,我抓住婆干枯的手哭着说“婆,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会天天和你在一起。”婆的眼泪也如开了闸的水往外涌。我心痛不已,我紧紧抱住她,象我小时候被她抱着一样,我感觉婆是那样的孱弱,瘦小,她的身体因难过而颤抖着,我们婆孙俩哭作一团。一生坚强的婆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只能叹岁月可曾饶过谁)然后,我搀扶着婆坐到炕上,让她躺好,我坐在炕前那旧藤椅上,拉着她的手,婆的脸色好多了,有了喜悦之情,她问我:“娃娃回来了没有?”我赶紧说:“回来了,回来了,儿子女子都回来了,我媳妇也回来了,娃先到他舅舅家去了,我过两天就接回来…”我尽捡婆爱听的话说,婆的神情越来越好,我也随之心里好受多了。但心里还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br> 那次回家,我在家里呆了近一个月,我听到好些我不在家时婆的情况。邻居大娘说,好几次听到半晚上婆一个人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周周娃,你给婆把门开开……”有时要喊好长时间,她给搭话说 你周周娃没在屋里,你快睡去吧,我可怜的婆呀,你可能已不知道你的周周娃并不在家,不是他不给你开门。一想起这件事我就眼泪不由自主,我可怜的婆呀,长夜漫漫,你是如何度过的。其实,那个时候婆的病已比较严重,连我的姑姑都不认得了。<br>  那段时间在家 我只能尽量多陪婆一会儿,因为那正是收麦时节,在地里割一晌麦,吃饭时我便坐婆跟前,听她唠叨,虽然婆的思维有些混乱,但很明显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脸上有了笑容。婆的话比过去少了许多,我知道那是长期无人交流的缘故。每当我要下地去时,我说“婆,你先睡一会儿,我到地里干活去,回来和你说话”。我分明感觉到婆眼神中那种不舍之情。可我一回到她身边,她的面容又从落寂中回归安祥。这些细节我深深的能感觉到。<br> 只要有空我便带两个孩子在婆身边玩,逗她开心,我看到婆看孩子的眼神很开心,虽然她已不能和他们对话,只有奈尔叫她爸婆时能搭应一下。虽然孩子们并不愿和一个不说话的爸婆一起玩,但我总想和婆多呆一会儿,我的良知告诉我,婆需要我。<br>  快乐的日子总觉得那么短暂,在家呆了一个月后,我又不得不外出打工,临走那天晚上,我坐在婆跟前,发现她的眼中又有了愁苦,可我还没告诉她呀,难道她能感知到我又要走了吗。我泪流满面,什么也没说。我只能祷告求神保婆平安。<br>  后来,我从7月一直到年底才能回家,其间我打电话都说她好着呢,可等我腊月22回到家时,婆已又瘦又弱,精神状态更不如半年前了,我妈说婆吃饭一天不如一天,每天都要有人喂饭,我无语了,婆已不能和人交流了,我问她啥,她只能“嗯嗯”。我半年不在家,两个孩子也长时间没见我,跟前跟后,寸步不离。何况,马上就过年,还有好多事要干,忙忙碌碌,白天竟没有太多的时间管婆,只有我妈每天给她喂饭。<br>  晚上忙完,我坐在婆跟前,明显感觉到她很沉默,问啥只能“嗯”,她眼睛与我没了交流,老是盯着一个地方看 ,我觉得她不想说了,啥也不想说了。说给谁听,哀大莫过于心死。<br> 那年过年从初一婆就不吃不喝,水米未进,处于昏迷状态,她很安静。到初二下午,三姑来了,和我给婆把脚趾甲剪了一下。发现婆已是昏迷状态,我们大声叫她几次,她才轻轻“嗯”一声。看情况不好,我们叫来医生,他检查后说,“先挂点针还能缓两天,让走吧”。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按医生说的做,我自作主张给其它几个姑姑打电话让她们快来。<br>  天黑前,几个姑姑和姑父都来了,婆的屋子里坐满了人 ,我可怜的婆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也没有睁眼看她们任何一个人,她们都哭着喊“娘”,可婆谁也不理了,她象睡熟了一样,她没有任何留恋的了,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孝顺了,她太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觉,只想和她的儿女们静静的呆一会儿,她别无所求,她爱他们每一个人,也体谅他们每一个人的难处,她不想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做难,她选择离开,从此天各一方。<br>  <br>  <br><br><br>  2006年2月1日午,世界上最爱我疼我的那个人,我的婆永远离开我们,她从熟睡中走的,象我爷一样,没留只言片语。当时我没有难过,反倒舒了一口气,婆再也不受罪了,正月初四便是婆的归去日,那几天,忙婆的后事,在外忙半天,回到坐满儿女们的婆的房间,我还能看到婆的面,我还能摸她软活的手,只是那是冰冷的,我心里竟有些不忍,这么冷的天,婆却不能躺在暖烘烘的热炕上,她穿戴一新,却被停放在一块门板上,但我仍没有觉得太难过,因为我还能随时看到她,摸她的手,我总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她还会醒来和我说话,因为她最爱我。<br>  到初六封殓那一刻,当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抬到棺材里那一刻,我突然才明白了。再也不能自控,婆,你真的要走了吗?你不爱你的周周娃了吗?我还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和你说,你不是最爱吃我摊的面皮么,你说我摊的面皮又薄又劲又光,你说周周娃调的臊子面汤又香又嗝味,你还老念叨我给你买的棉鞋又软又暖和。这些你不知夸过多少遍的话我还没有听够。婆呀,我还想吃你给我搓的又细又滑的拌汤,吃你调的又脆又辣的萝卜丝。还有你给我半夜起来揉发胀的肚子…婆,你这一走我心里有事,能给谁去说呀?我突然明白死别是怎么一回事。“人生万般愁苦事,无如生离与死别”,生离还有再见的时候 ,可这是死别呀,婆,我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肝肠寸断,什么是生离死别,而这一刻我明白了一切,我哭的天昏地暗,我想婆能听到我的心声,能理解她的周周娃。<br>  后来那几天,天突然降下大雪,整整下了两天,雪能埋没人的鞋子,可到了临安葬前两天,天又放晴了,雪也化了,婆被深深的埋在那堆黄土之下,我们婆孙俩真正天各一方,婆,你终归尘土,而你给我的爱永驻我心间,使我永生难忘。<br>  后来的日子,我每一次从婆房门前经过。总要推开门进去看一下,看她是否还坐在炕上,或者神显大能让你又回到我身边,有天晚上,我专门睡在你的炕上,想感受一下有你在一起时的快乐,幸福时光。但我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场。我终于明白婆再也不会回来了。<br>  在外打工的日子里,我总是常常想起你,每想起你一次我就要大哭一场。我总不能自抑,因为我想你呀婆,直到你过了三周年的今天,我写你的时候,我是一边哭一边写的,我想你,婆。你在天堂里一定能听到我的心里话,对吗。婆,在神的国度里,你好好享福吧。我们婆孙还有相聚的时候,在天堂里,你等着我。<br> 2010年10月草于成县<br> 2020年3月2日修于岐山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