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人间，再无我父

素月清荷

1 这个年，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疫情，过得有些反常，家家关门闭户，亲友暂绝来往。 病了八年的父亲，已无法行走，每日坐卧病榻，安静少言。宠爱父亲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单调，便是坐他身边，给他剥几粒瓜子花生，陪他看上一会儿电视，给他倒杯水，为他擦擦流出的口水鼻涕，偶或说上几句话。一脸安详的父亲，所需甚少。想给他买所有想吃的东西，他却念想不多，除了柿子，别无所求。心里闷闷的，不知父亲深恩何以为报。 年初一，病弱的父亲尚可安坐，幸有母亲倡议，扶他端坐于正堂的轮椅之上，接受他最疼的孙辈们的磕头行拜。看着他这几个玉树临风可爱上进的孩子们对他活泼泼行拜祝福，父亲一直是目含慈爱，面带微笑。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他子孙的大礼叩拜。 此时的父亲甚显虚弱，新年赠言已无力脱口就来，只是嗫嚅出一组含混的语流。可担心封城的我们，还是在第二天便毅然离他而去，回到几百里外自己的家。 总以为和父亲别后，他依旧会日日安然，事事如常，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便是和母亲打牌，故只忙于享受安闲生活，电话便也未得和他打。可事实上，于日甚一日滑入病弱的父亲而言，竟被最疼的女儿忽略，该是何等残忍！以至于几天后和父亲通话时，他居然哭出声来，委屈地怨我：这几天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啊。继而是泣不成声，再无多言。不由得心怀愧疚，心疼泪目，劝慰父亲，过几天便回家看他。 总以为，父亲会一直坐卧床榻等我，无论何时，回去便可见他。 殊不知，自那时算起，父亲存留人间的时间，尚不足短短一月。 我自是不知，三十天后，人间再无我父！！ 　　2 两天后，父亲竟进了重症监护室。去前忽然开始不认人，喊不准家人名字，连朝夕伴他的母亲也被错喊成了他自个的名字。又隔一晚，母亲竟哭着打来电话，你爸咋喊都没反应，成植物人了！ 父亲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家人在监护室外守着。我则被隔离在数百里之遥，无法回去看父亲。既担心父亲病情危急，又担心家人外出受疫情所染，忧心忡忡，焦躁不已。身在他乡，心系亲人，寝食难安。母亲在电话里言及父亲，虽情绪克制，却语带潮湿，貌似在开导我实则更像是自我劝慰。忍不住珠泪涟涟。 一直由母亲陪伴的父亲，就这样，第一次被困在监护室里，八年来第一次，要独自一人，度过艰难的一夜。 夜里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总坚定地认为，晚上十点的时候，父亲便已醒了。想象着神志清醒的父亲，躺在冰冷的重症监护室里，独自一人，和病魔艰难地搏斗，四下里找不到母亲找不到亲人时，该会急成啥样，难过成啥样。一想到这，便难抑心疼和悲伤，不由得失声痛哭。痛哭流涕时，感觉悲伤，在一点一点，浸透全身，渗入骨髓，漫过头顶，要生生地将自己给吞没了…… 最后哭累了，理性告诉自己，不要悲伤，不能悲伤，悲伤无用，要面对现实，想办法！ 无法去照顾父亲，唯一可用的便是意念。我要用乐观和祷告，竭尽全力，用最强大的意念，集结天地间最仁慈的庇佑，为父亲祈福。我要向父亲传递亲人最深沉的依恋，让他化为战斗的决心。 我坚信，我仁慈的父亲，配得上世上最慈悲的庇佑再施宽恩，度过难关。 我坚信，我善良的父亲，配得上所有纯净的心灵唱响祝福，保他平安。 我要扼抑悲伤，要用最深沉最执着的意念去激发父亲的感知，去求祷天地神明，和父亲一起加油！ 就这样，辗转反侧，坚持了一夜，未得安眠。夜里，我始终有强大的预感，父亲已脱离了危险。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果然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便听见母亲的号啕大哭，心下一沉，再听，方知母亲竟是喜极而泣。 原来，一夜未眠的母亲一大早便来到了监护室门口，侯着。八点钟，被推出监护室的父亲要去做检查。母亲忙迎了上去。父亲一眼看到她，未及言语，眼角先滑下一串泪来。母亲忙俯身问道：超他爸，你知道我是谁吗？父亲盯着母亲的脸，立马哽咽道，我知道，你是路。说完，泣不成声。母亲立马也激动得大哭！边哭边给我打来电话，一遍遍念叨着：你爸醒了，你爸醒了！他又认识我了，他又认识我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知道我是路！ 电话那头的母亲和这头的我和妞，都抱着电话喜极而泣。妞边哭边说，太感动了，太感动了。 其实，我昨晚就知道，父亲这次一定能再度难关，一定会好起来的！ 父亲离开重症监护室四天后，和我视频。一看到我，他便微笑着喊：。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父亲连名带姓地喊我，连旁边的妞都不由得哈哈大乐，父亲也乐。此刻的父亲，和一周前相比，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总以为，善良的父亲，这次又得恩受天地神明的庇佑，难关已过，保养数日后，必能安好如常。 在我满怀感恩，暗含欢喜，向各路天地神明，向我顽强的父亲，向辛苦陪侍父亲的家人一并深谢的同时，又何尝得知，自此日起，父亲得享人间的时间唯余十天！ 可我当时自是不知，十天后，人间将再无我父！！ 　　3 一天后，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病情陡转，医院已下病危通知，此时此刻，父亲已离院回家，静待其变！这消息来得何等戏剧！ 昨日看父亲病已大好，尚心存欢喜，今日竟已是无计可施，危在旦夕，如此陡转，让人情何以堪！ 疾速回家。我不相信！我坚决不信父亲已病弱至此！父亲，一定是和几年前那次一样。那时，亦有庸医妄告，说父亲症危，至多有俩月活期！待我细观父亲病态之后，不接受也坚决不信庸医妄断！遂当机立断，带他转院去了市里就诊，结果仅仅是打了几只白蛋白，输了几天血，父亲便可康复如昨。如今算来，父亲好端端地，数年已过。 这次，定是和上回一样，不过再遇庸医而已！有我在，父亲定能再度逢凶化吉！ 到家后，见父亲静躺床上，面色萎黄，鼻息粗重。俯身喊父亲数声，他却只是微睁双目，眼神涣散，面无表情！我可怜的父亲，已是神志不清！母亲和弟弟面含悲凄，呆立床边，说医生已是无计可施！ 忍不住大放悲声！我岂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任我最疼的父亲就这样卧躺床上，渐渐滑落萎弱的深渊，等待生命的终结！父亲，一定是和几年前那次一样，被庸医误诊！我要竭尽全力救他！ 于是喊来救护车，将父亲再度送往了重症监护室。在室外等了两天两夜，终于盼来父亲神志清醒。父亲又可以用流食了。 父亲被送往普通病房时，见他神志清醒地微笑着看我，不由得心头难抑狂喜！果然是和上次一样，只要给父亲补足营养，打上足够的白蛋白，这次他一定也会安然无恙！ 在我卯足了劲儿要给父亲补充营养，甚至是有些自豪地向家人炫耀我的判断果然再度奏准，在我暗含欢喜，鼓励父亲和上次一样绝对没事，在父亲信任的眼神始终落在我的脸上，我们父女决意要和病魔全力抗战的时候，无论如何，做梦也没想到，此时，距父亲离世的时间仅存五天！ 五天后，我竟然来不及跟父亲道声离别，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被无常残酷拖走！ 当时我自不知，五天后，人间将再无我父！ 　　4 转入普通病房后的父亲，神志始终清醒，不睡的时候，总是不转眼珠地盯着我看。我对他微笑，他神态安然。我们相信父亲一定可以如往常一样，度过难关。如此心怀希望，守在医院陪护父亲，不觉辛苦，竟是心怀欢喜。 卧躺床上，看桌上摆满刚买的婴儿奶粉米糊菜糊和山药粉，想起网购的虫草正在路上，心头便一阵欢喜。给吃流食的父亲花钱买营养，多花一分，心头便多一分欢喜。一勺一勺细心喂他，看他吃得酣畅，心头便会一阵欢喜。用消过毒的细纱布，将一点一点切碎的苹果粒裹起，用力挤压成果汁，喂他服下，能给他多补一分营养，心头便多一分欢喜。找到一个偏方，然后跑遍全城去为他买治病的食材，几经辗转最终拿到，心头便一阵欢喜。和家人一起耐心地给他翻身，看他能换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安然小睡，心头便一阵欢喜。就这样在夜里醒来，睁眼便可看到母亲酣眠，父亲安然，心头便是幸福欢喜。 对至爱亲人的陪伴付出，绝非负累，而是幸福甜蜜。缕缕付出，切切陪伴，方可得丝丝幸福，寸寸欢喜。人生苦短，不慕荣华，但求爱有可宣，心无所憾。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我盲目贪享伺候父亲的欢乐之时，残忍的黑幕已悄然拉起。此时，距父亲离世尚有三天！ 当时，我自不知，三天后，父亲将溘然长逝，从此人间，再无我父！ 5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就在我还心怀希望，做着父亲必定好转的春秋大梦之时，医生找我约谈。他依次摊开各种检测结果，实告父亲病情将无以为治，残忍预告寿延一到仨月。 即便此番恶宣，也尚未将我天真的幻想彻底击碎，我的理性尚存，尚能战胜濒临绝望的情感！ 我还是不信！我不信他们对父亲的无情宣判！ 我要竭尽全力，联系所能联系到的最好医院，找到所能找到的最好专家，给父亲细细诊治。我始终以为西医治病救人的威力不足，我要去四处打听，请来知名中医给父亲周身调理，探明病源，妙用偏方，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辗转一天，多方探寻，和专家们细作交流，最终还是无望而返。父亲近来所有的检查单子，让这些所谓的名医们，一致维持了最初那个医生的原判！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残忍的？这个全世界最疼你也是你最疼的人，被宣告了，即将要经历一场索命的酷刑！ 跪在地上，看所有的门都已关闭。竭尽全力的哀求，在空气中烟消云散。可怜的孩子，这回，无论如何，你是破不了这黑暗的局了。 世界开始露出他狰狞的丑脸，狂笑着将我卑微的幻想撕个粉碎。眼睁睁看着上帝开始手拿镰刀收割他衰弱的生命。一刀一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雨落下来了。冰冷的雨点砸在心上。这个在雨中哭泣的孩子，注定没有避雨之所。 即便如此，虽已心怀绝望，可仍不愿放弃。我犹愿相信，每个个体都是一套复杂的精密仪器，有多少庸医会将病情误判，便有多少病人会因为福报和执念身生奇迹！ 我依然心存幻想，祈愿父亲能创造奇迹！即便走出病房，泪水便会涌满双眶，洒落如雨。即便夜里不眠，满怀悲伤无以扼抑时，便悄悄躲到无人的大院里，坐在冰冷的地上，悲伤无助到放声哭泣。可回到父亲身边，我也会强颜欢笑，给他信心给他鼓励！父亲真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呢！几经辗转，已将救治父亲的钱备得足足。心下暗决，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紧抓不放，我要竭尽全力，守护父亲！ 可可怜的孩子万万也没想到，此时，距父亲的大限仅存两天！两天后，我将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父亲被病魔生生吞噬，只言片语未及留下，已是撒手西去！ 可当时我自不知，两天后，人间将再无我父！ 6 如果真如医生所言，父亲尚有数月寿延，那么现在守护父亲的每一天，都是弥足珍贵。 此时，世上还能有什么幸福，能超过和最亲的父母在一起？和至爱亲人在一起，一颗心方能完全着陆。哪怕就这样躺在医院的地上，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哪怕眼睁睁看着父亲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挣扎摇曳，泪悄悄流了满脸，心疼得碎了一地。只要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心里也能漾出丝丝甜蜜。 我犹存幻想：不管如何，如今，尚有时日，可让我多陪陪亲爱的父亲；犹存机会，可让我多享受些全力伺候他的微薄快乐。 所以会在见他胃口不错的当天上午，又去超市精心挑选助他养身的各样食品。 所以会在当天中午，几经辗转，买来电动剃须刀和剃头推子，要给卧床多日的父亲，将杂乱的胡须剃掉，将长长的头发理掉。为他洗头净面，岂是为他？能给他一份舒服清爽，心头便可得一份欣慰欢喜。 所以才会在给他洗头净面之时，犹自给他开起玩笑，夸他酷帅，看他浅笑示意，一脸安详，心内还会暗自得意。 所以才会在安顿好父亲后又找医生沟通，细询病势，拜求医生高德仁心，竭力施救，言及日后可能有痛苦加剧，忍不住潸然泪下，心碎一地。 所以才会去拨通好友引介的一居藏老乡电话，细细咨询虫草购买事宜，言及父亲病情泣不成声，但求这好心的基督老乡不吝施助，一助速购虫草，帮父祛病，一助主前虔祷，为父祈福。 可待电话打完，再到父亲床前，见他已是呼吸粗重，开始呕吐。疾速喊来医生，以为只是着了凉气，方致肺部发炎，肠胃不适。忙取药打针，父亲稍得安定。俯身问他身上哪里不适，见他依然一脸安详，摇头说没，心下又稍得安慰。 可不到一个时辰，但见父亲呼吸愈加急促，且断断续续，连呕不止。眼见父亲越来越弱，急得手忙脚乱，围着床蹦来蹿去，所求医生竟也摇头束手，失了对策。他开始联系重症监护室。可打了半天电话描述病情，结果竟是人家拒接。情急之下，我开始打电话托关系哭诉求人，终求得另一病区重症监护室的一救命床位。 火速将父亲送上救护车。疾速狂奔的路上，却见父亲再次大口大口地呕吐，呼吸越来越弱。 待送到监护室里，医生暼了父亲一眼，竟说人已不行，拒绝接收。 大哭着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救救父亲，他方勉强答应。可五分钟不到，便出来告知父亲救治无效，没了呼吸，心脏骤停。 忽然感觉天塌了！我最最慈爱的父亲没了？！ 怎么可能？！ 明明就在今天上午，父亲还胃口大好，了无痛苦。 明明就在几个小时前，父亲还不疼不痒，一脸安详。 怎么可能？！ 可看到被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的父亲，如一片萎弱的秋叶，面蒙白布，静躺床上。方知命运铁定残酷，我们已无力回天！ 我最最慈爱的父亲，于2月28日夜里十一点，溘然长逝！ 与父亲重合了四十五年的生命链条，就在这一刻，沉痛断裂！ 7 带父亲回老家的宅院。到家时，本家亲人已在院内站满。昏头昏脑间，见一嫂子在车前站立，径自扑过去抱住她，忍不住号啕大哭，悲伤到不能自已。我最疼的父亲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怎不让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父亲的灵柩连夜被安置停当，停灵在老宅正屋。这个宽敞的小院，我自出生住到出嫁。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头上的蓝天白云，脚下的这片土地，甚至吸纳呼出的空气，都是如此熟悉，都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记忆。恍恍然守着父亲的灵柩，总觉现实荒谬，这怕是一场噩梦吧？一梦醒来，父亲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我仍然可以和他说话，喂他吃饭…… 可我掐痛了自己的手臂，可父亲的棺木就在眼前！ 我慈爱的父亲，此时，正静静地卧躺棺内。此时，已没了呼吸，已永闭双眼，已体温渐消，已与阳世永绝，已被妆褁入殓！ 棺前伫立，万千父爱往事涌满脑际。想着今日尚有一棺之隔的父亲可守，明日一旦入土永诀，势将阴阳两隔，永不得相见，不觉已是肝肠寸断，心头翻涌起阵阵酸悲，不由得热泪滚滚，在脸上汹涌成河。 出殡当天，尚有机会，可得强咽眼泪，再睹父亲遗容几眼。但经司仪一声盖棺吆喝，方知永诀为何物。 眼瞅着我前天还安详卧床用力吃饭的父亲被棺木永封。 眼瞅着我前天还温暖微笑顽强抗病的父亲被入土掩埋，瞬间变成一堆黄土。 方知从此之后，人间再无我父！ 8 没了父亲同享天地福祉，人间将和以往再不相同！ 忽然开始怨恨生活，憎恶世界！ 生活用它的残酷，将心击得粉碎，将痛注入骨髓，将人悬在绝望的崖壁，任冷风吹着任苦雨淋着。我竭尽全力，却也无法救助父亲，挽留父亲！没了父亲，人间已然大变，我又如何泅渡几被悲伤吞没的自己？！ 人世间最珍惜难舍的，也注定只能眼睁睁看它无奈逝去。即便竭尽全力守护，也无法顽强阻止我亲爱的父亲一点一点滑入衰弱的深渊。心痛到破碎。 过往的轻愁算得了什么？！只有这彻骨的生死离痛，才会在身体里沉淀为凝重，足以压弯人生。 人间再无我最亲爱的父亲，便是在我心里注入了恒久的孤独苍凉，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给它温暖。此时，才真正懂得了人生的另一种况味，它是残忍和无奈。 希望窗外永远下着雨，不要再有晴天。希望四季永远是严冬，不要再有明媚。一切美好，无法与至爱亲人共享时，它们的存在，只会徒增心碎。 时间，未必是过滤悲痛的筛子。它可能是伤感永远的酝酿器。 在四季的轮回里行进着，时不时，会有很多回忆和思念被猝然唤醒，此刻，遗憾和心痛会张牙舞爪地扮着鬼脸，捉弄着你，直到你难过得泪流满面，无以自已。 人间没了父亲！即便春天又如何！ 明媚的阳光照着，煦暖的和风吹着，复苏的春水随风微漾着，柔美的柳丝碧绿着袅娜着……空气里溢满了春的气息，冬已全面隐退。这原本该是父亲最期待的季节。原本在熬过了一个足不出户的漫长严冬后，父亲终于可以坐在母亲的三轮车上出来放风了，多么惬意。春阳初暖，春野初茂的时候，原本该是我追随在父母的车前车后一路前行，播撒着欢声笑语，空气里洋溢着幸福甜蜜的时候。 可如今，人间再无父亲！春风再也无法吹进我们的心里！它注定只能摇曳着悲伤，裹挟着遗憾，招惹着我心底的酸楚。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9 夜里，静卧无眠时，切切期盼父亲的魂魄能翩然入梦，多么希望父亲能在梦里告知他一路安好上了天堂，在天上已与先人团聚，从此再无烦恼病痛，只有幸福。 多么希望能在梦里遇到父亲，我想告诉他： 父亲，求您原谅我，我凡庸无能，软弱无力。无法驱逐万恶的病魔，只能眼睁睁看您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渊，却无法拽住您的双手，救您存留世间。 父亲，求您原谅我。我注定无法感动上天，让您走得不致如此匆忙，让您能和家人有个完美告别，能有时间将心中的万语千言一并道尽，而不是像这样戛然而止，猝然谢幕，满心遗憾！ 父亲，求您原谅我。我无法做个父母在不远游的孝子，未能在您为病困缚时，给您足够的关爱陪伴，为您拂却些孤独的凄苦，为您减去些宿命的苦难。父亲，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苦痛愧疚，自此将会磨折于我，父亲深恩，又何以为报？ 我当然知道，半生过往间，无论如何，父亲又何尝有过半点怨我。仁厚的他，总会悄悄包容原谅了一切。 我还想告诉父亲：在我心里，您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您给予我们的父爱，完美无缺。如果有来生，我要祈求上天，继续做您的女儿。 我还想告诉父亲：在我心里，您是世上最真诚善良最勤劳能干最无私仁爱的人。您仁慈的天性，端方的品格，宽厚的为人，孝悌的美德，节俭的习气，淳朴的作风……已深深渗入我们的灵魂，铸就了我们永远的家风。 我还想告诉父亲：即便从此，再无我父在人间！可积存了四十五年的父爱往事，早已汇成了一条厚重的河流，永远在我心间流淌，悄悄滋养着我的余生。我平凡又伟大的父亲，您的慈爱音容和清白形象，将永远烙在我们心上！父亲，身为长女，我会将您的生命延续，替您好好活下去，让您放心，为您争气！我会悉心照顾母亲，会全力呵护弟弟和您最疼的孙辈。 您安息吧，我的父亲！ 您的儿女孙辈永远爱您！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