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图片摄影 符同学</p><p><br></p><p><b> 三、蔓草私语</b></p><p> </p><p><b>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b></p><p><b>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b></p><p>是谁?谁在我家小院里唱歌?林多多又被这夜半歌声惊醒了。</p><p>最近一段时间林多多经常在夜里睡觉时受到这种梦魇缠绕,每每都是刚躺到床上才闭了眼睛即将进入迷糊状态时,突然感觉到房子在旋转,隐隐约约听到窗外的院子里有女子在低声吟唱李清照这首词。起初他以为这是幻觉,还爬起来站到窗口前掀开帘子看来着,但是院子里除了那株蔓草,连风都息息无声。</p><p>林多多感到太奇怪了,要说民间闹鬼的话,他在这里住了快十二年,一直都人草兴旺。不但自己逆生长,年轻态,就连院子里的草也是越长越茂盛,成了名富其实的镇宅之草。莫非真是自己的神经有问题了?</p><p>林多多打电话到陆正观诊所咨询,陆医师建议他调整一下作息时间,可能是长期伏案写作,加上熬夜太疲劳了。但是,就算是遵医嘱早早的休息,可是到了下半夜林多多都会醒来一次,当他再睡回去时,这个声音又出现了。林多多听得很真切,院子里就是有人,而且是女人,时而像是在吟诗,时而像是在私语。</p><p>林多多只好来到陆医师的诊所当面求解。</p><p>陆正观说:“现在全球新冠病毒疫情正在蔓延,你还真过来了。”</p><p>林多多本能地整理了一下口罩,笑着说:“我这问题跟病毒一样严重,不解决也一样会要人命的。”</p><p>陆医师问林多多:“你最近在写什么文章?”</p><p>“正在整理和一位故友的往事,准备撰写新书。”</p><p>“这位故友是女子吗?”</p><p>林多多犹豫了一下,缓缓答道:“是的。”</p><p>陆医师沉思片刻,继续发问:“刚才看你停顿了一下,是什么意思?”</p><p>“只是不确定这位故友是女性,网友关系,特别聊得来的那种,还没有来得及见面,2003年非典之后就断了联系。”</p><p>“她是哪里人?”</p><p>“她说自己是北方人。”</p><p>陆正观摇摇头,表示这个问题暂时无解。不过,陆医师还是根据诊断流程对林多多进行了望闻问切,断定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于是,就从非医学角度给予林多多一些暗示,又特别提到弗洛伊德解梦。最后,陆正观故作深沉地说:“也许是个聊斋故事吧,接下来就会上演书生夜读,红袖添香的大戏了。”</p><p>林多多当然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但他却深叹一口气,亦真亦假的对陆正观说:“没想到堂堂一位大神医,竟然给我诊出个聊斋的病,这是要推卸责任了吗?”</p><p>陆正观是林多多来到秦山古镇定居之后结识的唯一称兄道弟的朋友,即便无病咨询,林多多平时也经常来他的诊所喝茶聊天。</p><p>林多多说:“听说南街有家小酒馆开始营业了,只许外送,不给堂食。我来的时候订了餐,一会儿咱俩喝一口。”</p><p>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p><p>“林老弟,来我们镇上也有十二年了吧?”</p><p>“是啊,准确的说是十一年三个月十七天了。”</p><p>“当初你说只是暂时住些日子,我还真信了。像你们搞创作的,以前镇上也来过,说是采风,也就是到此一游,风流倜傥一下,祸害镇上几个小娘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笔孽债,兜兜转转又回来寻亲,不怕丢人,竟然把这些破事儿写成书,什么自传啊,回忆录啊,都是自作孽的货。哈哈!”</p><p>“呵呵!大哥,酒后吐真言,好感慨啊。不过,这回让老兄失望了,本公子半点绯闻都没有,洁身自好着呢。十几年来如一日就守着你这么个土郎中喝不完的喝,聊不完的聊。镇上的人以为我久病缠身,千里迢迢奔这儿求医问药来的,倒也清静,挺好的。”</p><p>“也是!也是!都是我这小诊所耽误林大公子交桃花运了。”</p><p>林多多今天的心事重,开不起玩笑。他一本正经的说:“桃花运就算了,我有幸运草就特别好。但是,我现在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我会赖在这个小镇上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不像我啊。”</p><p>林多多上一次栖身之地是在都江堰,原计划用半年时间完成川西深度游,他都交了半年的房租,但只是住了四个月就像疯病犯了一样,一宿都不愿意多待,想到做到,连夜便打包逃离了。林多多一路向南,边走边玩,边看边写,绕了一大圈,到了云南丽江时,看到新闻里说汶川地震了,他忽然幡然醒悟。林多多把这一切都功于一直陪伴他旅居的那个盆栽,一株蔓草。从此,林多多视这株蔓草为亲人,更像是家人,走哪带哪,且深信这株草就是自己的幸运草。</p><p>林多多问陆正观:“兄弟,还记得我当初来到镇上时的狼狈劲吗?”</p><p>“很有文艺范,不修边幅,背个大双肩包,捧着一盆草,特立独行,很扎眼。”</p><p>林多多陷入到画面感中,联想到过往的那些悲催,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有点疼。</p><p>陆正观看到林多多皱着眉头,连忙询问:“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p><p>林多多再次深叹一口气,摇摇头。</p><p>陆正观补了一句:“老弟也老大不小了,玩够了就成个家吧,条件这么好,有个老婆热炕头,就不会无病呻吟了。”</p><p>林多多挤出一丝苦笑,心想有些事是陆兄无法理解的。</p><p> </p><p>林多多的确不算年轻了,如果没有人查看身份证,他就这么一直装嫩装下去,未必不可。传说中天堂的水是长生药,林多多在秦山古镇生活的这些年的确是越发滋润,有人说过他的长相跟台湾演员秦汉年轻时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以上,但是林多多刻意保持低调,尽量不出门招摇。他定居在这里,一半是想安定下来享受平静的生活,一半是为了那株蔓草。</p><p>林多多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有些灵异的事又让他难以释怀。2003年春天,林瑞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听说北京SARS很严重,林瑞说她是北方人,不会这么倒霉吧?林多多很后悔没有相互留下网外联络方式,其实后来手机号越来越普及,根本不是林瑞说的那样,手机号是每个人的第二张身份证,不方便透露。现在可好,没有网络想再找到她还真是一件难事。</p><p>那年非典消失之后,林多多有小半年时间都在北方的城市之间蹓跶,他期待发生邂逅,更希望能创造一个美丽的传说。记得林瑞有个网名叫“来生是棵树”,林多多每当走在树底下,都有意识的多看几眼,总觉得其中有棵树就是林瑞的化身。</p><p>北方的秋天更适合登高望远,林多多那次是跟朋友一起自驾去了恒口古镇,当汽车行驶在恒河和月河的川道之间,两旁山野的花花草草格外引人注目。于是,当朋友提出徒步登山游玩时,林多多满口答应。就在这天,在距离恒河不远的山坡上,林多多看上了一株蔓草,他执意要挖起来带上车,朋友好奇地问:“出来玩的,你带着它不方便吧?”但是,林多多就是一见钟情,他小心翼翼地将草儿连着泥土一起包起来,到了镇上就找到花店里挑了一只别致的盆子,现场请教花匠师傅把草种成了盆栽。从此,林多多越来越草痴,越来越与这株蔓草分不开。一直到2008年在都江堰的时候,林多多突然感到不舒服而决定提前离开,这无意中却是躲避了一场生死劫难。这时候,朋友们开始纷纷编神话故事戏说林多多和这株蔓草,越说越神。但是,林多多都相信了,他说当时就是这株草显灵的,这株草就是个草精。</p><p>那次匆匆逃到南下,林多多本来想在云南好好玩玩,可一趟“昆大丽”走下来,发现这个草精很不对劲,它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养了,每到一个地方住不了几天就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这可把林多多急坏了,心疼得不得了。于是,他在酒店里拿出扑克牌,在每张牌上写着一个能想得起来的地方名字,然后抽出其中一张,结果上面写着“秦山古镇”。</p><p>就这样,林多多到了秦山古镇。然而,在这里接连发生了两件奇巧之事,不得不让他彻底信服了“世上真有天公作美这一说”。一件事是这个盆栽到了镇上就开始作妖一样,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不但枝叶茂盛,还从根部生出多根蔓藤,眼看着它们一天天的往墙头上爬,大有欲上房揭瓦的气势。另一件事是林多多到了镇上就遇到陆正观,可谓是他乡遇故知,情投意合。俩人在闲聊时又从他这里获得有人正在低价出售古街宅院的消息。林多多便把这院子买了下来,这才让他和他的草精在这里真正安了家。</p><p>如今陆正观突然想起来提醒林多多该成个家了,其实林多多心里从来都不缺那个她。</p><p>林多多的父母都在湖北武汉从事地质勘探工作,常年出差在外,林多多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独立生活。洗衣做饭收拾房间,买米买菜换煤气瓶,代表家长出席红白喜事,上学路上帮助女同学背书包,但凡生活中该有的细节,他都会做到周全。在他们家的地质大院里,小伙子不但长相标致,在单位工作也是勤勤恳恳,作为年轻一代的先锋,称得上是极品了。与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小碗豆早就彼此钟情,林多多以为娶小碗豆娶定了。可是,没想到他的嫡亲堂兄林青阳在这个大院里更有家长缘。自从林青阳大学毕业后直接去当了兵,再到他转业回到地质大队时就提拨了科长,林青阳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断了,后来是小碗豆的奶奶拿生死说事儿,硬是横插一杠子捣毁了林多多的美梦。就在林青阳和小碗豆结婚那天,林多多离开了地质大院,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p><p>好在那个年代正流行下海经商,林多多南征北战,赢过,输过,哭过,笑过,后来在朋友的引荐下来到南方城市,在广州、深圳两地的商圈里嗅着市场敏感找到机会,搭上了文化产业链,赚了人生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接着又在1996年中国股市回到牛市时,林多多依然秉承“简单、听话、照做”的原则,进军期货市场,再次抓住机遇,终于幸运的成为国家领导人呼吁的“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p><p>本来林多多也可以衣锦还乡扬眉吐气一下,但是林青阳是自己堂兄,小碗豆是自己初恋,只要他们幸福就够了。林多多大隐于野,小隐于市,他选择了行走江湖,做自由人。</p><p>这也是性格使然,后来林多多在网络世界与林瑞相识,他们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共处了三年光阴,林多多说:“林瑞覆盖了我的过去,写满了我的未来。”</p><p>遗憾的是还没有和林瑞见面,林多多就把她弄丢了。</p><p> </p><p>林多多喝了酒,回到家后感到浑身燥热。他沏了壶茶,一边想着陆正观刚才那句玩笑,一边情不自禁地走到院子里,他习惯坐在蔓草旁边的石凳上,仿佛期待着红袖添香。但是,他今天此时特别想有个人陪他聊聊天,十七年了,林瑞,你在哪里?</p><p>林多多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浏览着,现在人们都玩起微信了,可惜林瑞不在自己微信里。林多多又打开抖音,刷一个,刷一个,心里想:这些玩意儿要是早点出来,估计林瑞就没有那么保守了,至少不会失联得这么彻底。</p><p>林多多伸手抚摸身边最近的那片蔓草叶子,自言自语:小草精,如果你能说话多好啊,我给你买张全球通车票,你去帮我找回林瑞呗。</p><p>那天夜里,林多多睡了个特别沉的觉,一宿无梦。但是,林多多又分明记得枕边有人跟他说过话,像是草精在告别。她说:“大叔,我就是你要找的林瑞。非典那年,我不幸离开了人世,投胎到山坡上做了一株蔓草,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找到了我,我很感激。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人,我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你呢?陆正观说得对,你该成个家了,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刚好司命星君的催命帖子已经寄来了,通知我转世,说今年人类又遭到新冠病毒肺炎的袭击,破坏了太多家庭,司命星君派我尽快去帮助在这次抗疫中牺牲的失独家庭,我要走了。缘是天意,聚在人为。若是你还记着我,不如回到武汉来找我,这一世我做你的小情人,就像这株蔓草一样,再缠绕你一辈子,就像你对我这般好一样,我们还会不离不弃。”</p><p>清晨,小镇上格外宁静。虽然疫情的威胁已在当地逐渐减弱,但人们还是积极配合政府号召,无事少出门,在家养精神。林多多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是模模糊糊的人,一幕是若即若离的草,又宛若听到床边上有孩子的笑声,他不经意间转身闻起了枕头上的味道,心里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儿女情长。。。</p><p> </p><p><b> 后 记</b></p><p> </p><p>因为美篇限字,留给“后记”的空间不多了。但是,说过有,那肯定得有。按计划写完了三篇小小说,脑洞被打开了。也许人是需要经常释放,就像电脑定期做碎片整理一样,越写越觉得有方向感了。</p><p>尽管故事是故事,我是我。但已经有人私下问过我,文章里谁是你?艺术本身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如果我说都不是,也许我太矫情了。其实,也没有必要撇得干干净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p><p>小说是写给人看的,如果没血没肉,枯燥无味到连蚊子都不想扑上来,岂不是太悲催了?</p><p>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p><p>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p><p>当然,最后还得有谦虚。上一次是我自己从外星球上没有抓住飞速运行的轨道掉到了地球上,这回在地球上我要是揪不住救命稻草,再掉到哪里就不好说了。</p><p><b>因此,我会好好珍惜!</b></p><p><br></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