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云香草

最好是在三月阳春的有着微风的午后，如果你愿意到我的故乡去，我可以带着你沿着我们家附近的小河走一走，坐一坐，哪怕就是站着、不说话，也是一种极美的享受。

在外旅居的岁月，我见过北海绿树环绕、白塔倒映的旖旎风光，可是总觉着它太幽深、有着皇城不可侵犯的威严；我见过江南碧波荡漾、藻花点缀的太湖，可是面对湖水我常茫然不知所措，太湖与我，总好像裹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使我看不清它的真面；我见过昆明的滇池，虽有渔帆点点、芦苇深深，身在其中宛如诗画，可是滇池归来，我也察觉不到它在我心中留下了多深的痕迹。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了老舍先生的一句话，才让我茅塞顿开。他说：“我不能够爱上海和天津，因为，我的心中有个北平。”我对故乡小河的眷念，也恰如老舍先生之北平吧。

小河是我们故乡极寻常不过的景致。平凡如芥草，因为，它竟然连个名字也没有。打我祖辈移民搬到程家庄，小河就一直存在，终年水流潺潺，不曾停歇。每每想到故乡，我就首先想到我故乡的小河。小时并不觉得它多妩媚，只是觉得它很好玩、很重要，无论春夏秋冬，我们一刻都离不开它。

每天，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提着菜篮去河里洗菜洗衣，泉水叮咚伴随着悦耳的槌衣声，加上欢声笑语的家常话，简直就是一幕村头交响曲。而我们小孩子最喜欢挽起裤脚，脱下鞋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跳来跳去；有的直接坐在石板上让绿水从脚掌间流过，温润如玉的河水就像母亲的手掌轻抚着你；有时我会拿起书本坐到小河中的大石头上郎朗诵读，我依然会背的《少年中国说》就缘起于那样的时代：“少年智，则中国智；少年强，则中国强！”……流水潺潺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

小河不光是小河啊，那是“一河清水、两岸风光、三面环山、四面柳色”啊。从高处俯视，小河宛如玉带将小村包围，河的两岸有一些村庄和人家、映入眼帘的最多的就是碧绿的稻田、蜿蜒的小路；绵绵青山簇拥着村庄和小河，小河中央有时会聚拢成滩，滩上长着青青的垂柳、不知名的野草花、一簇簇、一丛丛，偶尔还会有蝴蝶在风中飞扬……就像一幕缓缓打开的画卷，我以为。在小河的面前，什么风光山色都不过是它的陪衬，不是有句古话吗：“村有水则秀，居有水则灵”吗？小河，是我们小村的灵魂。

可幸我的老家，依水而居，小河是我最贴心的玩伴。我不像那些男孩，不管天气多糟糕，都要下水去捉那些小鱼小虾小螃蟹甚至还有泥鳅；我也不像那些男孩，偷偷的背着母亲在炎热的夏天里去河里“抹澡”（游泳）；我也不像那些男孩，在河里的草岸上放牛，或者爬到河边的柳树上掏鸟窝；我也不像那些男孩，专寻薄薄的石块打水漂，看着河面荡起的涟漪傻跳着……我不过是跟着姐姐去河里洗洗衣服或者洗洗菜，我在旁边搭把手，有时却帮了倒忙而让衣服随着流水冲走了……我也不过是去河边的小树林采几朵野花，挖几株兰草回家养着；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小友在河里寻一些好看的小石头回家“抓子”（儿时的游戏）；要不就去把柳条做成花环戴在头上臭美一番；当然还会去追逐那些徜徉于花丛中的蝴蝶、以及窈窕的水蜻蜓…… 

河的两岸除却庄稼以外，还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菜园子。菜园子有着矮矮的篱笆，还开着一条细细的沟渠。小河水通过开了孔的竹子引入水来，这样那些青菜啊、丝瓜啊、黄瓜、豆角、西红柿啊……就长得格外茂盛。小时候在河里玩得乏了，我们就溜进菜园，不管谁家的，尽挑那些头上还顶着小黄花的嫩黄瓜，成熟到快裂开的西红柿，运气好的还能碰上农村不常见的草莓，还有甜的腻人的甘蔗……

少时贪玩的我们总是浑身是泥，为了怕大人责骂，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在清清的小河边，用河水把身上、手上、嘴上、脸上统统洗干净；调皮的男孩干脆把衣服脱下，铺平在石头上晒干再回去……

别看故乡的小河小啊，它有时也会发发脾气骇骇人呢。我犹记得有一年夏天，连着下了半月的雨，小河的水不再那么平静，涨开了，它冲断了小桥，冲毁了庄稼，冲塌了房屋。住在河那边的村民隔着河过不来了，住在河这边的村民也过不去了。因为我的父亲在洪水的急流中救起过一个女孩，所以孩子们再也不敢去河边玩耍了，只能看着平日里亲切的河水发呆，那个时候哪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呢。

玩着乐着，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长大了，挽着裤腿的男孩子也不会追着鸭子满河跑了。去年回乡，重新审视了一下故乡的小河，发现它竟然变的那么小，那么窄，泥沙也少了，好多大石头也不见了，原来小河也会变……

故乡的小河，我不清楚它的源头，也不知晓它去向何方。但是，它却在我的心底流淌了几十年。

文字：程稀 图片：云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