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父亲的背影 </p><p> 几年来,一直想写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但没有办法写下去,因为一拿起笔,心里总透着一丝酸楚。</p><p> 我的父亲生于1932年3月26日,对于父亲的童年,我多半是从父亲的口中知悉的。在那个动荡的时代,担起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那时候的穷困,我是难以想象的,这也让父亲的后来的回忆一直定格在酸苦中。</p><p> 对于家徒四壁,每天为口粮犯愁的爷爷来说要养活一大家人是很艰难的。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家里的一切由婆婆苦苦支撑着。一天,爷爷和婆婆外出讨粮,返回途中,爷爷到一家小店讨口水喝,一去未回(婆婆料定爷爷已被遇害)。婆婆不敢前去询问,为了活命和家里的孩子,慌忙的跑回了家。</p><p> 缺衣少食的年代,要想活命,实属不易啊。为留下根儿,婆婆不得不做出决择——保强弃弱。大爹健壮,父亲干瘦如柴,三岁多还不会走路,因此,父亲自然成了被抛弃对象。二爷爷知道后,没有责备婆婆,主动的收养了父亲,父亲也因祸得福。在现在的爷爷婆婆的精心抚养下,父亲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也渐渐的能帮爷爷婆婆做点力所能及的的事了。父亲到了上学的年龄了,爷爷婆婆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攒足了学费,让父亲上私塾。那时的学堂就在我们住宅的下面(小地名叫砍底子),是一位远堂爷在那任教,学堂就设在自家的堂屋内。听说堂爷教书很严厉,动不动“徒儿”门就会挨板子。父亲聪明,也很用功,很是给堂爷长脸,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父亲不光写得一手好字,而且算盘打得极好,是一位算账的能手。</p><p> 五六十年代,识文断字的人较少,像父亲这样的也算“知识分子”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成了三元公社国营食堂会计,算吃上了“皇粮”。父亲对这份工作很上心,尽心尽力的做事,因而很少回家帮母亲干农活。家里的一切全靠母亲一人操持。家里人多,劳力少,父亲的薪水少,家里的日子很艰难。为了母亲和孩子们能吃上饭,父亲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农村。父亲尽管不甘心,可没有办法啊。因为有一技之长,父亲担起了大队会计的职务,这一干就是整整32年。32年里,父亲的账务从未出过差错。</p><p> 对父亲最大的记忆,就是他的勤劳。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没休息过一天。为了这个家,为了支撑起八个子女的一片天,为了我们能生活好点,他起早贪黑,从无怨言。那时候,一个贫苦农村家庭供四个孩子读书,在我们那是不多见的。为了供我们读书,父亲没日没夜的劳作。每天我起床,父亲总是不在家,每晚我入梦,父亲还在奔波。养羊,养猪,种地,都不够支付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父亲和母亲经常为此而烦忧。那时,我们家是全队人口最多的一家。父亲常为全家填不饱肚子而发愁。父亲总会背着东西到四川空山埧换粮。在三元供销幺爹那里借四五十斤响铃子,步行200多里到空山,换几十斤玉米,再背着换回的东西步行回家,来去要五六天。脚还没消肿,盛粮食的缸就要见底了,父亲不得不又要出发了。每次,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母亲会给父亲准备少的可伶包谷馍,夏天还好点。冬天,包谷馍会变得很硬很硬,父亲只得向路边的人家借口水才能下咽,加之小时的父亲为活命(吃过神仙泥),所以落下胃不好的后遗症,可他从来舍不得花一分钱在外面吃点什么好的东西。为了能换多点包谷,父亲要靠双腿走很远很远的路,这个家就多一分希望。我记得那时候,母亲总是在小路边守望父亲回来,冬天的风异常地刺骨,母亲盼望着父亲的身影,祈祷着父亲的平安,那颗悬起的心直到看到一个远处疲惫的熟悉的身影才放下,那情景到如今想来都是历历在目,不堪回首。</p><p> 有时,实在农活忙,走不了。母亲也去外爷外婆家讨点“粮食”接济家用。春天过后,父亲常带着大姐二姐到红鱼双河口去打竹米(竹子开花了就有了竹米)。两天后,父亲背100斤,大姐背40斤、二姐背30来斤,步行60余里的山路才能回家。那时候,放学回家挖都根也成了才养家糊口的专业。</p><p> 父亲特别能吃苦。父亲天不亮起床,夜色笼罩山村时才回家。他忙完大队的事,才能忙自家的一点菜园子地,有时还要上山砍柴或者弄填圈草,记忆中的父亲走路总是小跑。父亲在后来的回忆中,几乎对他的那段经历一字不提,对他来说,那是他的义务,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对我们来说,他是在用生命点燃我们的希望。父亲每天很晚才结束一天的劳作,那条老黄牛走在前面,后面是我的父亲还有他那一声一声的吆喝……回到家里,我从没听过父亲有一声的抱怨,父亲永远是乐观的,支撑他的更是对我们的无声的爱。父亲的付出,我们看在眼里,酸在心里,我们唯有好好读书来报答他,于是,从那个小屋子里,走出来了我们这些有出息孩子们,这在我们方圆百里都是极其少见的,我知道那是父亲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记得第一次离开家去部队当兵,由胡老师带着三弟、四弟和他们同班同学敲罗打鼓送我到三元,然后父亲和大姐送我到城里,一路上父亲言语依然不多,几句话,叮嘱我好好当兵,不要惦记家里。当父亲和大姐恋恋不舍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发现我的父亲真的老了很多很多……</p><p> 我怀着父亲的嘱托和希望,立誓:一定要干出个明堂来。因此我打新兵起各项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也得到部队领导的偿识,就这样一干就是九个春秋。</p><p> 父亲很希望孩子个个有出息,希望我们能读好书。我们受父亲影响,从小喜欢读书。尽管家庭困难,父亲从没放弃让儿女们上学的意愿。他和母亲都有一个共同理念,儿女必须读书。全家有四个读书的(大姐、二姐、我和二弟)、三弟、四弟虽小但从没闲着,家里养的三只羊,一头牛就成了兄弟俩的责任田了。在吃不供口,穿不上身的时代,能走出困境,能让子女读书的家庭,甚是少见,为此也不知父母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p><p> 父亲生性善良,对每个人都抱着一种宽容、感恩的心。对亲戚,对同村人,无论谁给了他帮助,都会一辈子记在心里。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话不多,一辈子与人为善,不与人争,不与人吵,不管是对母亲和我们这些儿女,还是对周围的邻居。 父亲几乎从不打骂我们,母亲对儿女从小就很严厉,显得有些暴躁,父亲便提笔写了个大大的忍字,我知道他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家和万事兴,更是为了让我们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p><p> 父亲给我的记忆里,还有他的节俭。父亲一生都没真正享过一天的福,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给他买新衣,他总舍不得穿。母亲总是当我们面奚落父亲,说要他出去买点什么,几乎是很困难的,他一辈子就这样,节俭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p><p> 父亲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正当我们几个子女憧憬着让老父老母过幸福晚年的时候,病魔一次次向我的父亲伸出罪恶的手。父亲71岁时,患上了胃病,没过多久又得胆结石。当时,镇巴县医院判断不出啥病,是三弟、四弟带着片子去西乡医院才确诊的。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把父亲送进了手术室,父亲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想松开,父亲担心的是否能下手术台,我鼓励父亲放心吧,我们兄弟几个就站在门口等待你平安地出来。手术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这次手术很成功,术后十天的父亲,象重换了一个人样,似乎年轻许多岁,轻松了许多。除掉了父亲的病魔,全家无比的兴奋。从此父亲愉快地渡过了7个春秋,那家有红、白喜事,父亲仍然被别人请去写对联或在礼部上写礼单。</p><p> 2010年病魔在次向父亲伸出罪恶的手,将三叉神经炎降临在78岁老父身上。我深知这病一旦发作,即使硬汉子也会折腾得九死一生。我们不知所措,看到父亲病痛的样子,心如刀绞。父亲很坚强,他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关口,同病魔顽强的抗争着。我们憎恨老天如此不公,我们觉得头上的天都快塌了!为什么好人总不长寿,我的父亲,就在他看到希望的那一刹那,老天给他关上了那扇门。即便如此,只要病不发作,父亲还是很乐观,每天能吃能睡,依然不抱怨,生怕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负担。在父亲的眼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恐怕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药物的副作用,他的听力越来越差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父亲的乐观。</p><p> 我们为父亲过八十大寿,宴请四方亲朋,父亲很开心,儿孙满堂的幸福让这个和三叉神经痛病搏斗了几年的老人忘却了一切烦恼和不快。只可惜幸福总是太短暂,是年冬,父亲便一直住院,2013年春节过后,父亲从镇巴县医院转到三元镇医院。在一个的春暖花开的时间(3月25日下午6时20),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父亲走时,我没有任何准备,我永远相信父亲能闯过去,坚信医生能使父亲转危为安,在父亲昏睡的最后两天里,我还坚信父亲不会走的,不会留下一家老小。直到全家人的哭声,我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走了,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带着无数的挂念…… </p><p> 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遗产,没有钱,没有豪宅,但父亲留给我们人世间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勤劳,善良,乐观。父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父亲是个有信仰的人,他穷其一生都在用他的行动践行着他的信仰。</p><p> 父亲走了,奔波了一辈子的父亲最终属于自己的只有几尺见方的墓地和刻有简单生平的墓碑。但父亲又的确给我留下了许多,更不能让我忘记的是父亲的光明磊落的为人,是父亲与人为善的品行,这些将使我们受益一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