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鄂日记7:阳光总在风雨后

飞鸟

文字:飞鸟

摄影:湖北省、武汉市摄影家协会:陈国胜

今天已经是来到这里的第十一个工作日了，3号和5号的核酸检测结果陆续回来了，大家焦急的打听着自己的检验结果，微信平台上健康武汉可以查到结果，但是一些老年患者不会操作，拿着手机出来寻求帮助。昨天已经发现4例检测阳性的，今天又发现3例，其中有一位是志愿者。这些人平时跟我们大家都有很多接触，因为要看病，还有每天两次的查房。

得知大楼里有阳性的结果时，人们顿时开始恐慌起来，很多人自觉的选择了闭门不出。那些检测结果阳性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呼天喊地，有的神情沮丧，大多数人从开始确诊到好转出院，再经过十四天的医学观察，已经有四十多天没有见过家人了，他们急切地想回家，这个结果意味着还有很长的时间才能与亲人团聚。有的人很平静，比如今天发现的这位7732的小姑娘，她说:“既然得这个病了，就要坦然去面对，一定要完全康复才回家，我孩子还小，不能感染到他们了。”

重新确诊阳性的患者被陆续接进指定的医院里进行治疗，走时我们会把他们携带的所有物品进行消毒，房间有专门进行消杀的老师来操作。

下午两点接到通知，那些结果可疑的，还有在健康武汉平台上无法查到结果的，重新进行检测。这次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检测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陆续回到病房。

我们也打算休息片刻后就去进行下午的体温监测，因为还要接诊很多过来看病的患者，所以测体温都是黄闪闪和张小晴去做。从一楼到六楼，一间一间地进行，并把测得的结果登记在门口的检测表上，即繁琐又辛苦。马上就十四天了，他们测体温时还要登记每个人的详细住址，因为隔离期满后，由指挥部统一负责调度，把每位患者送到家中。

四点左右，是播放轻音乐的时间，舒缓的乐声在楼道里响起，焦虑的内心随着音乐而逐渐平稳，有的人伴随音乐翩翩起舞。

此时，7726的女患者来找我，她是位约六十岁左右的女性。这个人最初来时的所做所为大家比较不认可，因为体温计不小心摔碎了，水银滚到了墙缝里，她大呼小叫的跑过来说:“李医生，我该怎么办呀！该怎么办呀！水银掉地板缝里弄不出来了！会死人的，你能否帮我给找出来。”我的天鹅！我怎么可能把它们找到呢，我告诉她水银在墙缝里，你用水冲出来吧。她一下子就火了，操着浓重的武汉口音说:“那怎么可能呀？那会死人的，水银会蒸发的喔！你快帮帮我吧？”无奈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爬到5楼，水银肯定先不到了，只得看看有没有空房子，最后在4楼给她换了一间，我帮她把床被抱下来并铺好才离开。

谁知不到半个小时她又跑回来了，同样夸张的表情说:“李医生，我觉得水银有可能在被子上，能不能帮我找找？”我苦笑了一声:“你能否自己处理，并不是你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们帮忙的！你自己也看到这么多病人急着看病呢！”。她很不情愿地返回楼房。结果第二天早上来接班听夜班大夫说，她晚上还是以种种原因又换了到了3楼。

每天她都会跑来说医生今天的饭有点生啊，医生能否让肉少点，太腻了！医生水怎么不开啊，这样会拉肚子的，拉肚子也会死人的！这里药品很紧缺，有一次她来要降压药，都是给一天的量，结果她一下子就夺走了。一个小时后，又一个患者来要，我们就去她房间里要她分给别人点，怎么敲她都不开门，还说自己刚全部吃完了！哎！无语！每天她都会有种种的不如意，所有的人对于她都是很大意见。

最近几天除了查房，很少再见到她，豫鄂群里偶尔见她发发牢骚，谢天谢地她总算消停了。她这时候来又有何事？我不由的警觉起来。但是7726静静地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桌子上。我以为她要测血压，她摆摆手说“李医生，这些天我也看到了，您是个好人。有件事想麻烦您一下。”我说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就行。心里却在想不会又有啥幺蛾子事吧？她说；“隔离期马上结束了，我可否能跟随下一批入住的再继续住14天，我们家出事了。”果真又是个难题！我问她有什么困难不能回去。她突然睁着一双大眼，足足有两分钟时间，一直不说话，但是满是皱纹的双眼里，泪水似乎要落下来。

我明白了，家里肯定也是有人离开了，这几天已经见过一两个。我赶紧拉着她的手，用力拍着，说别难受，别难受！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原来她的老公昨天死于新冠肺炎。她告诉我，她老公是最先被感染的，然后是她，两个人都先后住院，女儿为了照顾他俩也被感染了，老公已经住院四十多天了，以为会慢慢好转，然后就可以回家了，结果还是撒手人寰，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轻轻的拍打着她抖动的双肩，此时语言是多余的，这些天大家遭受的痛苦太多太多了，已经来不及悲伤。我扶着她踏上楼梯，然后嘱托她要坚强，会把她的事向指挥部报告的。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她是这个苦难城市的一个缩影。她来自普通的工薪家庭，钱也许挣的不多，但是足以维持生活，每日里同家人一起散步，逛超市，遛遛狗，替子女们带带孩子，同街坊邻居唠唠家常，偶尔可以携家带口去远方旅行，日子简单却充实。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存在了，很多家庭支离破碎，甚至全家人都被夺去了生命。那些万幸生存下来的人们，内心也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

眼泪在护目镜里打转，雾蒙蒙地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这些天见证了无数的人间凄苦，也看到了无数苦苦挣扎的灵魂，我总能从中找到美好的东西去宣传，总是尽自己的可能去帮助他们，来抚慰一颗颗受伤的心。武汉人民，为了国家毅然选择接受封城，你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你们真的是受苦了！

抬头看看窗外，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已经被万里晴空取代，蓝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一群群小鸟从头顶的天空飞过。小路上悄无人迹，偶尔会有身穿防护服的保安匆匆走过。湿润的地面，隐隐的草青色点缀在灰色的水泥地板裂缝间，这个春天来的似乎格外晚。

隔离区外的花园里，一树树白玉兰已经绽放，早樱也裂开了笑脸，几只小鸟在枝头雀跃。一片莺歌燕舞，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象。

望着眼前的春景，突然想起家乡来了，想起家乡的方中山胡辣汤，还有萧记烩面，还有小区里繁花似锦的景色。今天看新闻，几家方舱医院已经关门了，疫情已经得到控制，我们也快要踏上归途。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春天，历经风雨的武汉人民即将解除隔离，即将走向街头拥抱春天。阳光总在风雨后，生命之所以能够美好，就在于不断的磨砺与进取中，用坚忍之心，不拔之志，积聚力量，耐得住寂寞，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