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爬楼一条一条地看完同学群里的消息,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几经努力,还是有泪水溢出,滴落下来。那些消息,全是关于我的大学同寝室友陶军的。而我的落泪,为陶军失踪18年而难过,也为自己无心的过失而自责。</p><p><br></p><p>时光荏苒,往昔的青葱岁月已经发黄在记忆里。转眼间,我们毕业就是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的时光,将一个个青涩的瘦削学子,杀成了脸圆腰粗的中年汉子和阿姨。对于中年,我们都多了许多怀旧的情愫,不为别的,只为曾经逝去的青春。</p><p><br></p><p>于是,我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汇聚在微信群里。四十二名同学,只有陶军杳无声息,自从毕业就消失在人海中,时光里。</p> <p>为了寻找他,我们宿舍的七名室友想尽了办法,譬如通过咨询他的老乡,打电话去他们县教育局查询等等,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早在几年前,我也曾托人查过他的户籍信息,上从73年,下至83年,没有一个同名同姓的陶军是我们的同学。</p><p><br></p><p>尽管我们如此辛苦的寻找,但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有陶军家的确切住址,也许要轻松得多。大家在群里都说到这个问题,而谁也没想到我们的毕业留念册上会有这个答案,至少我的留念册上有。</p><p><br></p><p>而我已经有二十年,没再翻看过。今天看到群里的消息后,我花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才从一个放着杂物的箱子里找到这本承载着青春记忆、同学情谊的纪念册。当我从箱底使劲拽出来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翻开发黄的纸页,里面已经洇出无数个潮湿的印迹,但是我迫不及待地寻找着,那张陶军留给我的最后的文字。</p> <p>在留念册的中间页,我找到了陶军的留言。他的字迹,一如有位同学说过的飘逸洒脱,仍然清晰呈现他的祝福和诚意。最让我自责的是,他清楚地留下了他的家庭住址,我们曾百般搜寻不得的具体信息。眼里发热,心里自责,为何不能早些翻找出来,也许可以少费些周折。</p><p><br></p><p>毕业意味着别离,别离学校和同学,也别离那段过往。不知道其他同学是否如此,但是对于我,一个始终在为生活苦苦奔波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就像那本压箱底的留念册,如果不是群里信息的触动,可能不再翻找出来,甚至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遗弃。</p><p><br></p><p>也许,随之忘却的还有他,我的室友、寝室排名老四的陶军。尽管我们曾同寝三年,但是伸手在记忆里翻找,竟然找不到一段完整的记忆,零散的碎片却折射出当初一个活生生的陶军。</p> <p>陶军,来自芜湖县,典型的江南男子形象,至少外形上给人如此错觉。他个头不高,应是在160厘米以下,很瘦,下巴稍尖,眼睛很细,炯炯有神。头发顺滑三七分,喜欢用一个巴掌大的圆镜照着梳头,每次梳完后,又对着镜子细细端详一番,再将镜子与梳子一起放在枕头旁边。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露出的牙齿极白,可是语速极快,往往别人还未听清或是根本听不懂,他已经闭口不言了。</p><p><br></p><p>其实,他在寝室的话很少,如他后来搭班的同事所言那样,内向、偏激,甚至有一些孩子气,使他的朋友并不多,也很少参与寝室里的集体活动。独来独往,自言自语,是常有的事。他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极少向人表露心声。遗憾的是,我们也很少与他深入交流,走进他的心里。</p> <p>有一次,他去参加老乡会,喝了些酒。大家都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但是他应该没有多大的酒量,在我们寝室聚餐时从来没有喝过多少酒,也没有醉过。那夜,他应是喝醉了,坐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一辆不明来处的玩具汽车,按在墙上将后轮使劲地往后倒,给玩具汽车上劲,再放开,周而复始,伴随车轮躁动的声音,还有他嘴里发出的“呜呜呜”的伴奏声。我想,这应是他很快乐的时候。</p><p><br></p><p>我们上大学那时,经济条件普遍不好,陶军也不例外。每次从食堂打饭回寝室,八个室友分坐在寝室过道的那张两米多长的桌边吃饭。有时,他打到好的饭菜,总要和大伙儿炫耀一番。如果其他室友打到有他爱吃的菜肴,他也会伸过头来看看,有时用勺子挑上一小块尝尝,然后递过自己的饭缸,让人挑上最好吃的菜肴,绝不占人便宜。假若他人推辞,他会亲自将菜送到饭缸里。 </p> <p>离家求学,最难忍受的思乡思家之苦。可是,与家里联系的方式,一开始只有写信。他每天都会跑到班级信箱那里,一封一封地翻找,如果没有自己的信件,失望的他要么会将同学的信件带回,要么颠颠地跑去报告好消息。</p><p><br></p><p>没有接到信件的陶军,经常会跑到校园 I C卡电话机那里。其实,他家里并没有电话,也不是天天往邻居打电话。而是拨打那种800开头的免费电话,可以与接线小姐对话,可以消解他的寂寞。</p><p><br></p><p>后来,学校在寝室里安装了电话,是必须使用200、300卡才能拨打的那种。从此,他呆在寝室的时间多了,开始研究各个800免费电话。他先按上800,然后编组后面的数字,逐个尝试。每成功一个,他都会兴奋地与接线小姐对话,然后再接着尝试下一个。他曾经成功接通过数十个电话号码,而且每个号码与对应的公司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p><p><br></p><p>他很少与我们娱乐,其实那时最多的娱乐就是打扑克,斗地主、八十分或是叫升级。有一次,他拽着几个室友斗地主,非要来点输赢的刺激。那一次,他的牌很背,可能技术也不高,输了几十元。看着他越输越乱,大家都很担心,将赢来的钱全部还给了他,赶紧结束了游戏。在那个不宽裕的年代,那是好几天的伙食费。</p> <p>我们室友那时很喜欢拍照,尤其是黑白彩洗。校园里、寝室中,洞山上、淮河边,都曾是我们取景之地。可是, 他很少参与,即便是在寝室里,也不愿意出现在镜头里。不过,他有时会自告奋勇地担任摄影师。临近毕业,他还是与我们室友一起,拍了许多照片。人很活跃,表情很丰富,动作也很亲呢,判若两人,也许即将离别的缘故吧。</p><p><br></p><p>毕业前夕的一个晚自习,他突然跑到讲台上当了一回老师。我已经记不清当时他的授课内容,只记得他一本正经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那字迹一如往常的飘逸洒脱,那白净的脸上眉飞色舞,笑容满面。他甚至一连几天模仿各位老师上课的形态、声音,惟妙惟肖。那时,我们将这几年的掌声,都全部送给了他。</p> <p>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同学间的联系逐渐变少。当我们费尽周折地一个接一个归队时,他如同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角色,扮演完一幕剧目,跳进人海里,再也寻不见踪影。</p><p><br></p><p>直到今天,有同学找到了他的家人,我们才得知他消失的过程。毕业回乡的他,曾在芜湖县六郎中学代过一年多的课,然后自称到南方去闯一闯。我不知道,他为何是代课老师,也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我们这一批的师范毕业生来说,毕业回乡就会分配工作,走上正式的工作岗位,而他却没有。</p><p><br></p><p>我不知道,他那里当时就业的真实状况,在还没有扩招,高考录取率30%左右的年代,专科师范生也算是乡村中学难得的师资补充。而他没有成为一名正式教师,曾经算得上优秀的过往,又给了他怎样的压力与不甘?至少,从他姐姐塞给我同学的合肥地图上可以看到,他对于就业的急切渴望,对证明自己的极端焦急。安徽电视台广告部、人才市场等等,他都给圈上了醒目的标记。他与出身寒门的我们一样,质朴纯真,坚强自立,只是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去成就他理想中的事业,追寻他想要的人生。可是,这一离乡就是整整18年,他年过七旬的父母还在倚门相望,等待他的归来。</p> <p>桑田浮尘,芸芸众生,有缘相识,有幸同学。时光去,人渐老,惟有衷心祝愿一切都好!东风暖,花千树,灯火通明处,还有一个笑语盈盈的他,跳出来站在大家的面前:“我在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