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疯长（二）

夏月

文／夏月

大西北的风总是狂躁不安的，尤其到了春天，它来的更频繁了。它常常喜欢在夜里选择最野蛮的方式入侵人的睡梦。

瞧！屋子里还这么黑，可是在睡梦中，我被这风，这疯狂的大风叫嚣着醒来了。不光是我的耳朵，还有全身的神经系统，被撞击着疼痛的烦躁不安的醒来了。然后，无止境的各种的风的号叫声传来。

门帘被高高的掀起，甩在墙壁上，最后重重地，迎面砸下来，砸在门面上，继而又被卷起，摔打，撞击……整个窗子，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臂拼命地推搡，"哐啷，哐啷……"我担心有一片玻璃来掉下，因为它们似乎摇摇欲坠的。隔着厚厚的窗帘，我都能感觉的外面肆虐的风对我投来狰狞的面孔。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或者管道里传出狼一样的吼声，一会儿断断续续，一会儿真真切切，一会儿猛然地变成了嘶吼。突然地，一个用力的猛推，整面墙上的窗子和门，通通一个踉跄，金属位移，撞击，丁玲桄榔，像废铁场砸烂铁的声音。院子里的大铁门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砸上去，发出沉重的咚咚声，然后是被剧烈摇晃的狂吼。电线在风中凌乱地飘摇着，摇摇欲坠，门台上的铁桶倒了，滚到了院子里，滚到了墙角，撞上了门廊，咣当咣当，像是被人用脚踢出去的皮球，一下一下发出闷哼！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脸盆，似乎是从空中，从风的手里脱落下来，又像是从十二层楼上飞跃下来，当它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碎成了一片一片凌乱的残骸。紧接着立在大门后的铁锹，扫帚，簸箕，通通倒下来，位移，撞击，滚动……

天空厚重的云渐渐压了下来，夜快要隐退了，却被风拉扯着弥留不前。我捂住了耳朵，因为这么大的院子，我一个人，被这狂吼的风逼迫到被子里，瑟缩到墙角，像强盗的入侵，我害怕了。突然的，猛烈的，狂躁的，完全无法控制的，外面像是站立了一个身形无比巨大的恶魔，就像电影里的巨大的猩猩，房子也只不过像他指间的一只蚂蚁。这怪物疯了，狂躁了，大吼着，肆意地摔着，摇着，晃荡着，撞击着，践踏着周围的一切，一片狼藉，各种哀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奇怪的叫声！奥！我缩成一团，裹着被子，只留出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被踩扁的黑夜……

　　当我正望向窗外的时候，豁然地，天空变得明朗起来，黑夜渐渐褪去了，挂在天边的晨星和屋外的点点灯光，隐隐约约地倒映在墙壁上。屋外那狂躁的怪物似乎也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远远地背影在树的枝头轻轻摇晃。不一会儿，一束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落在我的窗台上，我听见了几声鸟的鸣叫。这个时候，有种冲动，莫名地想哭，想放声大哭。这是我从新疆回来被隔离的第二天，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早晨，也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鸟的叫声了。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春节，一个叫作新型管状病毒的恶魔闯进了武汉，随之肆虐，席卷全国。除夕夜刚过，大年初一早上就接到拜城县封城的消息。仅仅一天的时间，所有的店铺全部关闭，所有的小区全部封锁，所有的车辆禁止通行，所有的路口设上了卡口。工作人员穿上了白色的防护服，戴上了口罩，拿起了体温枪。

街道，小区，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新型冠状病毒，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可怕，只知道这是一种传染性肺炎。可是随着城市的封锁，一种紧张的气氛随之而来，紧接着学习强国上，抖音上，快手上，各大新闻网站上，关于这场传染病毒的消息铺天盖地地飞来，确诊的数字，隔离的数字，甚至死亡的数字。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人的生命会脆弱到用一个数字来代替，一个数字，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是这些数字却以每天几十甚至上百的数量在增加。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数字会那么醒目，刺的人眼睛生疼。人们被吓到了，开始恐慌了，没有人清楚，下一个被传染的会不会是自己。突然，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等待宰杀的羔羊，那种恐惧的眼神像极了夜晚，我被那狂怒的风惊醒的眼神。

人们在惊恐中渡过了一个星期，然后社区挨家挨户送来了大米，面粉，蔬菜等生活用品，人们不安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原来我们不是被关起来自生自灭，只是国家采取的一种隔离措施，除了不能出门，生活是完全有保障的。然后我们从各个省份确诊病例的数据得知，我们所在的县城，无一例确诊病例，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接触外来人员，是绝对安全的。

人们的心终于放下了，对这场疫情也终于有了深刻的了解。它是恶魔，但从全国各地奔赴武汉救援的天使们，他们是打击恶魔最有利的武器。我们在家只需要静静等待，很多人为我们负重前行。我们的国家有最科学的防疫措施，一定能打赢这场疫情阻击战。这是我听到过最响亮，最生动的口号。

人们终于安静了下来。每天躺在家里刷新闻，希望能看到最好的消息。“终于到了躺着也能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了。”这是抖音上最火的一句话。是啊，这场疫情面前，每个人都是英雄。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似乎都忘记了阳光的温度，也忘记了空气的味道。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街道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行人，甚至连一只鸟都没有。新疆这地方，极少有风，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树是活着的。到了夜晚，路灯还是会亮起，可是除了巡逻的警车，什么也看不到，整座城，除了灯光，就仿佛沉睡了一般，像极了恶魔的城堡，空旷，孤独，有些恐怖。

可是在历史上，人类这种强大的生物，从来没有被任何瘟疫疾病打败过，即使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也未曾有过，这一次也绝不例外。果然，好消息越来越多，确诊的数字在不断减少，死亡的数字也在不断减少，很多地方多日出现零增长。多好啊！在三月到来的时候，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国家控制住了疫情，那么取得完全的胜利指日可待了。很多地方开始复工了，滞留在外的人员可以返回了，我也终于回到宁夏了。

突然觉得昨夜那狂怒的风真好，它给禁足一个多月的人们一个大大的警示，生命正在这个春天，喷薄而出，拼命的疯长。而我们，正是从万物中抽丝而出的生命，淡淡的发着幽香，却又抹着蜜糖般的，在祖国的怀抱中甜蜜地生长着。

日子在疯长，虽然有时候她长在狂乱的风中，让人惊恐，但总是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她便长在了绿草中，长在了杨树的稍上，长在了柳树柔美的腰身上，也长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如此绚丽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