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橘花香</p><p class="ql-block">(丁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晨,打开房门,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的橘树开花了。“白花不用乌衔来,自有风吹手中满”。密密麻麻白色的花攒动在枝头,象一个个花球埋首在葱郁青翠的叶子里。空气中氤氲的香味,沁入心脾,渗入骨血。</p><p class="ql-block"> 在花前驻足的那一刻,扑鼻的不仅仅是橘花的香气,还有关于童年、家乡和母亲的种种记忆。</p><p class="ql-block"> 橘子是我最爱吃的水果。但在我的童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于我老家来说这绝对是个稀罕之物。在那个时候,田头地角都种着庄稼,人们一年到头忙碌着为了温饱,哪有可能种上这玩意儿?!更何况还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呢!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年老病重的外太婆曾给过我一个橘子,那是我有生第一次吃到奇珍异果般的橘子,连皮带核一起下肚去,那清香扑鼻、酸酸甜甜的味道让我永生难忘。后来在邻村的路边看到过几棵橘树,长满金黄色灯笼般橘子,真令人垂涎三尺。有一次,村里来了个卖橘子的,大概几毛钱一斤。嘴馋的我坐在地上假哭耍赖,死活不肯起来,要母亲给我买几个橘子吃吃。我对母亲喊,我口渴了,我口渴了,要么给我买橘子,要么给一杯茶。因为,事先我知道家里茶壶早就空空如也。哭闹了大半晌,母亲端来了一个大盆,但里面盛着的并不是一个个橙黄的橘子,而是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也许还有母亲一盆的无奈、一盆的心酸、一盆的艰辛……</p><p class="ql-block"> 知道我爱吃橘子,包产到户以后,父母亲就在全村第一个在自留山上种橘。他们起早摸黑地劳作,把几十亩长满杂树荒草的后山开垦成一层一层的梯田,种上橘苗,培土施肥、整枝修剪、防虫治病……日复一日的辛劳,满坡绿油油的橘树一天天、一年年长大,慢慢开始挂果,承载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梦想。到我上大学的第二年秋天,母亲来信说,家里的橘子黄了,有空回家吃橘子。到了周末我便迫不及待地赶回老家。</p><p class="ql-block"> “离离朱实绿丛中,似火烧山处处红”。那是怎样一幅美丽、喜乐和丰收的场景啊!整个山坡都是层层叠叠绿色茂密的橘树,金黄色的橘子在枝头晃荡着,微风吹拂,象万倾碧波中闪闪的宝石,象清朗晴空里的满天繁星。空气中弥漫着橘子的清香,仿佛随便抓一把都能挤出浓郁的橘香。钻入密密的橘林里,挑最大的、最红的橘子,大块朵颐,再不用有童年坐地哭橘的苦涩,也不用有“试摘犹酸亦未黄”的尴尬,完全是一种再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快感和纵情!</p><p class="ql-block"> 从此,橘山就成了我们家的金山,每年的秋天采橘也成为我们最重要的农活。虽然种橘采橘卖橘很是辛苦,但一担又一担的橘子,是一担又一担的收获,也是一担又一担的欣喜,最多那一年我们家卖过100多担橘子。精明的母亲并不急于在橘子采摘的时候出售鲜橘,而是采来松针,一层松针一层橘子,堆上七八层高,先把橘子贮藏起来,家里四间两层的泥瓦房,几乎都堆满橘子。每隔十天半月,我们要把满屋的橘子从顶到底、从这头到那头翻一遍,把受伤腐烂的橘子拣去,常常从白天忙乎到半夜。临近春节,藏在松针下的橘子,变得金黄锃亮,橘皮滋润得仿佛流油。于是,一屋的橘子一筐一筐地挂在父母和我们兄妹仨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们开启了浩浩荡荡去各地集市卖橘的节奏。由于我家的橘子卖相好、口感好,深受买家欢迎,价格也比鲜橘刚上市时高了一倍以上。金色的橘子鼓起爸妈的荷包,变成了我们兄妹的学费,变成了我的集资房……</p><p class="ql-block"> 然而,1995年10月,母亲因为一场意外的事故,永远地走了,留下了满坡即将成熟的橘子。我们把母亲种在了她亲手培植的橘园里,让满园的青翠、金黄和橘香陪伴着她,每年都长出满坡的思念。然而几年以后的冬天,一场历史罕见的寒潮袭来,冻伤了许多的橘树。受到母亲离世打击的父亲,却再也无心打理冻伤的橘树,于是一棵棵的橘树慢慢枯萎,慢慢死去……</p><p class="ql-block"> 现在时代变了,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一年四季都买得到各种各样的橘子,也很少会有人为买不起几个橘子而纠结。但每到橘花香、橘子黄的季节,我总是怀念起老家的橘子,金黄锃亮,橘皮润得流油,还有那种特有的酸酸甜甜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橘花香。院子里的橘花开了,不知母亲的世界里,是否也橘花盛开? (发表于《人民日报》大地副刊2020年3月3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