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云赣州,腊梅吐蕊的暗香处,痴痴地盼望着春天的来临。仿佛还在一场春雪的惊喜中回味,在某日晴好的蓝天下,忽然就发现一树一树的花盛开了。先是李花华丽丽地开了腔,脆生生地“喊”了一地洁白。而后,千树万树的梨花,一坡一坡的桃花,一片一片的樱花,呼啦啦地开了,争着赶着抢着,像一个永不谢幕的剧场。 最是期待那满山坡的杜鹃花,赣州各乡村山上的春天,岭上开遍了杜鹃,红的,粉的,黄的,白的,一沟沟,一坎坎,洒洒漫漫地开了。她是赣州当之无愧的名花之一。 无论往赣州哪一座山上走一回,迎风怒放的是它,卓然旖旎的是它,含情脉脉的亦是它。春天的山,只能用生长和绽放来装饰。满山坡的花,辽阔悠长,举目难清,像是那些我无法抓住的幸福。走了一山又一山,却独爱赣州乡村的春天。赣州乡村山上的杜鹃,是有魂的,即使是一地落红,也惊艳艳地挤在地上,像是一个极品女子死去的魂,凄凄美美。更别提那些绽放的枝头,星星点点,成焰成霞,走进它,亲近它,仿佛觉得这一树的花是专门为我绽放。 花开时,一朵朵,一树树,或是临水,或是依山,在山尖,在山腰,在山脚,欢欢喜喜地吹着喇叭。向你招手,向你低眉,向你微笑。花谢了,一瓣一瓣,一朵一朵,落在草丛里,落在枝叶上,落在溪水里,无声无息,香魂缕缕,像一场经年未知的告别。寂静风咽时,花香四起,万千蜜蜂竞相争宠。静静地坐下来,听一段流水的声音,品一场鸟类的欢聚,有风经过,正巧落一朵红艳的花朵落在白白的衣衫上,那些残红落花的美好诗句,便像这一树一树的杜鹃那样,袅娜娉婷。这一刻,恍然若梦,好想让自己幻化成一朵杜鹃,飘落在清澈的溪水里,做一回临水照花的古代女子。 赣州的名字是伶俐而亲切的,它剪开了汉语语句的正常秩序,让赣州处在一个立体的画面上,既让花事免了普通意义的俗气,又让一个“小”字有了些谦逊的韵味。恰到好处地隐居在格宜的山里,用三个季节的韬光养晦,专门只待这一季的到来。这时,它不再局限于它的小,更或者说,它在它的小里,让一切长在它身上的花朵,无限无限地放大。但再大,也大不过这赣江源去。赣州乡村里常年有溪水淙淙流过,清澈明媚,像一个从未出过深山的俊俏姑娘,不懂人情,不知风情,一弯弯一曲曲地唱着。野得恰到好处,收得正是撩人。 乡村里常年有溪水淙淙流过,清澈明媚,像一个从未出过深谷的俊俏姑娘,不知风情为何物,只是一弯弯、一曲曲地唱着,自由而欢乐。<br> 过了这一沟的花,那一坡的绿,就是赣江河了。这种对称的叫法,是中国语境的习惯,左右均匀,大小有序。乡村的沟是大的,水是大的,乡村的沟却是小的,水亦是小的。唯一的相同的是,满山红遍的山岭上,处处都是灿然的杜鹃花。<br> 赣州的杜鹃花是海,如它的大一样,大到看不见边际。因为看不见,所以觉得是难以把握的幸福。而赣州的小是晶莹的,玲珑的,可以捧在手心里的。爱它,就像是百姓疼爱自己最小的女儿一样,生怕她嫁不出去,更怕她嫁不到好人家。所以,捧着,含着,舍不得,疼不完。 每到花开时节,我总是如风一样,跑进赣州乡村里,进行些礼节性的问候。又铺啦啦地回到赣州乡村,与它亲密缠绵。拾级而上,沿溪而行。乡村里的溪水常年冲击流淌,湍湍而过的地方,冲出各色形状,如壁如玉,如砥如荡,落花流水,相映成趣。可与三五雅致的朋友,备了茶具开水,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品茶品风景,把美好的光阴一秒秒浪掉,费掉。当这一切成了回忆的时候,片刻都会是奢侈的享受。与美好的人,做美好的事,这便是美好的人生。 累了,乏了,穿过一树一树的杜鹃花,从山坡上漫步下来,推开虚掩的柴门,去书院里,喝几口明前茶,翻几页喜欢的书,听一段高山流水的古筝。眼前的人,皆是自己喜欢的,墙上的画也是自己喜欢的人画的。仿佛把这些美好时光都装进了衣衫里,像兜住了满山坡的杜鹃花,像捧住了故乡的整个春天。 投目窗外,梨花李花都谢了,粉红的桃花也萎了,唯有墙角边上突兀地开出一株不知名的花,像梅花,暗香盈袖,也像桃花,夭夭灼灼。最是奇异的是,它开了红白两色,一枝红色,一枝白色。不仅如此,连白色花朵的枝头上,也零落地冒出几朵红色,甚至一朵花里,一半红色一半白色。华臻臻地印在窗上,自成一派,傲然独立。 若是饿了,烟火近在眼前,烧的煮的烤的,一应俱全,可以在亭子里,在茅檐下,就着些土生土长的食物,把酒临风,浅酌低吟,感恩这大地的赐予。有琴有画,有书有酒,不是风流甚似风流。低眉婉转,再唱一曲,追随李白遗风,大有“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韵致。 这一程山山水水,这一路欢欢喜喜,皆是满身惊艳了的时光。沐足而上,为青草留影;溅水而下,与繁花倾诉;蔚然而坐,满目惊风。环顾左右,言花,或是不言花,一切皆是被世界温柔以待的样子。一曲长笛起,满山杜鹃红,我心似明月,便也满山尽明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