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牛哥的网课风波

朱灿铭

牛哥是我的儿子，因为属牛，乳名牛牛。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乳名，曾让他觉着有些幼稚，怕人家笑话。于是，在他的同意下，给了他一个有点霸气的名字——牛哥。尽管，我们很少这么叫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他牛牛。他也不生气，好像从来没有提起过一样。不过，今天写下这篇文章，我还是称呼他牛哥。因为，这一次的交谈，让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甚至颠覆了我的某些想法。 因为疫情，学校推迟了开学，可是停课不停学。常说要过三天年，我也是这样安排牛哥居家的学习生活。从正月初四开始，牛哥每天按照要求完成了所有的学习任务，满心期待三月的开学。可是，随着疫情发展，三月开学的梦想一厢情愿地破裂了，网课学习也势在必行。二月的最后一天，我将牛哥的网课课程表、课本和课外练习册，一股脑地搬回了家里。当我打开家门，我甚至能感觉到牛哥双眼里那沉甸甸的目光。是感动，还是无奈，我不得而知。 第一天的网课，牛哥很早端坐在电视机前，身前的小桌上整齐地摆放书本、文具，等待着网课的开始。网课上得很快，没有师生互动环节，几乎连给予孩子思考的间隙都没有。牛哥在抱怨笔记记不下来，而我则担心牛哥到底掌握了多少。网课结束后，我一怀疑惑地问牛哥能不能听懂、能不能理解，而牛哥肯定的答复，让我担忧疑惑的心多少了有了一点宽慰。 “课里的内容没上多少，我都听懂了！”牛哥的自信，在我的眼里显得很是自负。因为如此，我还是不放心地带着牛哥将课程再熟悉一遍。牛哥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也准确地回答了我提出的所有问题。 “完成练习吧，巩固巩固。”我还是不放心。看着牛哥奋笔疾书，我也逐渐放下了担心。在他就要完成练习时，我出了书房喝口水。当我轻手轻脚返回书房时，牛哥右手猛地一缩，将什么东西往书桌与大腿的间隙里藏。我冲了过去，一手拽出来，抓过来一看，原来是练习的答案卷。这东西，我是放在书柜下面的，上次放的时候，他还在趴着写作业。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简直怒不可遏，暴怒地吼了起来。现在想来，我当时的形象应该就如他经常写的那句话一样：发怒的爸爸像一头恐怖的狮子。我常教导他，学习决不能投机取巧，决不能自欺欺人。可是，现在看来，他绝对没有把我的忠告记在心里。 “我没有抄袭答案，只不过有点不确定。”牛哥嗫嚅道，“我都做完了，就想看看这一题做得对不对。再说，你才出去几分钟，我哪有时间去抄啊。就是抄，也没有这么快就抄好的。”牛哥将练习册递给我，果不其然全部完成了。 “但是，你这样私拿答案对吗？为什么对自己不能自信点呢？”我还是有点生气。看着我余气未消，牛哥吞吞吐吐，欲言欲止。 “说啊，别一犯错就不说话。”我非常不喜欢这样犯了错，又不承认错误的行为。 “拿答案，是我不对。我怕做错了题，你会生气。”牛哥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不过，这到底怪谁呢？” 是啊，到底怪谁呢？牛哥担心习题做错，怕挨我训斥。而我，希望他努力学习，扎实锻炼，自信做人。可是，我做到了吗？牛哥做到了吗？ 第三天的网课结束后，我还是一如往常地检查了牛哥的学习掌握情况，并一再告诉他完成语文第一课的全部练习，他也满口答应了下来。等待晚上检查作业时，我发现原本两页的作业只完成了一页，而且练习册被橡皮、涂改液擦得“窗户透亮”。看到此般光景，我的无明业火瞬间点燃。 “你到底要怎样？还要学习不？”我的手指像愤怒的啄木鸟，使劲地啄着书桌上的练习册。愤怒，使我忘记了手指的疼痛。 牛哥被吓坏了，满脸泪水，还时不时地落在练习册上，洇成一朵朵奇形怪状的花儿。牛哥一会儿用手背，一会儿从头顶拽下居家服的帽檐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虽然，看着有点心疼，但是我还是很严厉地盯着他完成了作业。 当我盖上批改结束的红笔笔帽，我抬眼看了看孩子，双眼通红，眼角还残存着泪液，圆乎乎的脸上写满了畏畏缩缩。“应该是我错了，对于孩子过于严苛，很少能够静心静气地听听孩子的想法。”我有点自责和内疚，不过转念间又消失殆尽，“但是，我不也是为了他好啊，望子成龙，不也是希望他出人头地吗？” “儿子，我想想和你谈谈。”我试探着问，原本，我还想和他谈谈学习方面的事情。 “谈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牛哥又开始流泪，他的居家服帽檐又派上了用场，甚至连侧面也没有放过，“我听错了作业，认为只要写一页的。” “你要知道，爸爸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试图将话题引到我想灌输的那个方面，“你知道的，爸爸同事的孩子都很努力，也很优秀。” “你总是拿我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我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只是我自己。”儿子哭得更厉害了，“我也很努力，你看到了吗？” 是啊，我以前在乡下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照看他的学习生活。他自己养成了回家就写作业，完成作业后再玩的习惯，我不曾担心过。他虽然不是冒尖的优秀，也不至于彻底的沉沦，有时数学、英语也获得班级数一数二的成绩，还被老师选拔参加作文竞赛，尽管没有获奖。但是，这些不都是他努力的结果吗？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 “我知道你也很努力，不过，爸爸希望你向别人家孩子学习，向他们看齐，改正一些缺点，让自己更加优秀。”我有些说不下去。我知道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教，不是激励，而是刺激，甚至可以说是扼杀。作为教师，为什么自己明白这样的道理，却总是背道而驰，伤害孩子多大自尊自信呢？ “什么缺点没改正？你看这些天，我都早起读书，上网课、做习题，哪一样都没落下。”牛哥很不服气我的说法。 “的确，这些天有了许多改变。不过，粗心大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毛病，你改了吗？你看看你做的习题，如果不是粗心大意，会错了这些不该错的吗？如果不是没有恒心，爸爸会指出来批评你吗？”我振振有词道。 听到书房里牛哥在哭泣，牛妈推开门问了一句“怎么了”。牛哥嘟囔了一句“只要两个人谈话”，牛妈就悻悻地关上门离开了。 “你们大人犯了错，改正了吗？你说你不喜欢儿子，就喜欢女儿。”牛哥终于吐露心声，“你还说女儿是用来疼的，儿子是用来打的。” 我是说过这样的玩笑话。那是当初想生二宝，与牛妈商量时，牛妈说一个儿子都照顾不好，生个女儿还能当个宝，牛哥当时也是极力地反对。因为牛哥调皮，我只是为了逗他，才这样与他玩笑，没想到给了他这样深入心灵的困扰。 “家里不是没有女儿吗？怎么可能不爱你啊？”我在诧异同时，也感到自责。 “你就是爱女儿，因为没有女儿，所以就打儿子来出气。”牛哥说得更伤心了。 “我只是逗你玩，开个玩笑而已。”我极力地想要解释。 “逗人玩，开玩笑！哼哼！你不知道会给小孩子留下童年阴影吗？有些小孩子因为大人开玩笑，留下心理阴影，还跳楼了呢？你们大人一点都不负责任！”牛哥哭得更厉害了，“你一点也不爱我。” “可是，爸爸很爱你啊！”我知道自己真的伤了孩子的心，“你出生那天，爸爸到处打电话，分享这个喜讯；你小时候发烧，爸爸一夜未眠，两个小时就要为你擦拭身体来物理降温；放暑假，爸爸一个人带着人，一勺一勺地喂，还要清理你屙的臭臭……” “那是小时候，现在你不爱我。” “送你上学的第一天，你背书包进入校园，爸爸在门外看了很久；你走不动路，是爸爸背着你；同事给了两个高原苹果，爸爸舍不得吃，偷偷带回家给了你；每次开学，所有的学习资料都是爸爸准备的……” “你根本不像妈妈那么爱我。” “是的，妈妈爱你是看得见的，爸爸爱你是在心里。有句古话叫严父慈母，讲的就是父爱与母爱的区别。” “你从来没有表扬我。” “不是从来没有表扬，而是很少表扬，因为爸爸怕你骄傲，怕你翘起你的小尾巴。不过爸爸在外人面前表扬过你的头脑灵活。” “那我表现好了，你能不能表扬我？” “当然可以，爸爸以后也要改正缺点，多一些表扬，少一些批评。” “来，让爸爸抱一下！”依偎在我的怀抱里，牛哥像温顺的牛犊。 我与牛哥是一对父子，但是现在，我真诚希望我们还是一对知心的朋友。父子，有名分之别；朋友，无上下之分。只有尊重孩子、信赖孩子，才能培养孩子获得自尊自信，才能在人生旅途中，在社会里激流勇进。 作为一名父亲，我的教育方式有待提高。我需要深刻反思，需要聆听孩子心声，需要尊重孩子人格。即使不能为孩子插上梦想的翅膀，也不能帮助孩子走向成功的彼岸，但是绝不能泯灭孩子的天性，卑微孩子的人格，扼杀孩子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