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 沸泉城(Boiling Springs)往事的絮絮叨叨

我就是我

<p>本来题目是要写“城南旧事 — 神秘大逃亡“的,&nbsp;想做一下标题党的,&nbsp;后来觉得还是不要在题目里炸炸呼呼的,所以就改成了沸泉城,&nbsp;沸泉城是本故事发生地的地名,&nbsp;很早就想写这个二十几年前我们住过的小城小镇,提笔几次开个头,&nbsp;随后不知道以怎样的角度去触碰闺蜜们的隐私,&nbsp;加之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已有十七年了,和主角没有联系,也没法联系, 故事续不上,&nbsp;所以这个故事很难写,也就耽搁了起来,&nbsp;尽管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这档子案事,我和领导聊起来就会感叹,今天从我这个角度写这个故事会很不精彩,因为我们知道的细节很少,要写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惊叹我们的小世界无奇不有, 哪怕写不出色彩和它的原有的神秘,也算是对自己一个交代,&nbsp;对一个在那里住过七年的小城的纪念。&nbsp;&nbsp;</p> 二十几年前,我们住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沸泉城,&nbsp;小城很小,小到只需一个红绿灯可以支撑城市的交通顺畅, 小到市政不设邮差送信,红绿灯的西北角是个市属邮局,城民们要跟邮局租个邮箱,自己去邮局取件;邮局的旁边是个叫意大利花园的餐馆,是由老剧院改成的餐馆,&nbsp;算是这个小城的最高档的餐馆了,&nbsp;我们穷插队来美国的,找到的工作仅仅三万多美元的年薪, 所以去意大利花园吃饭就变成了舍不得,住在租来的房子是在红绿灯的东北角那块,这个角上还有Dollar Tree一刀店之类的小胭脂店,离邮局和意大利花园只一条横马路,平时走走路觉得很方便, 秋天绽放散落的金枝红叶任你步步踏脆,一路飙歌,&nbsp;一路畅想,去见见是家信还是朋友的问候躺在最小号的邮箱的门洞里,&nbsp;顺便携阅一份小城免费报纸,冬天偶尔大雪铺地,有千千万万的不舍去给博大新絮的雪被缝线,&nbsp;更有扛不住的去红绿灯东南角一片广阔农田玩耍的诱惑,小街便留下两排带有“罪行”的脚印,这是我们的诗意,你们的远方;<div><br></div><div>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亮点是在红绿灯的西南角,&nbsp;一个叫“嘎德呐韦伯”的大学 -&nbsp;GWU ,她的前生是一个隶属于私人教会的高中,创立于1905年,1928年才开始授于两年的中专课程,随后,第57届北卡罗来纳州长嘎德呐先生全身心致力于这所学校的发展,正式命名她为"嘎德呐韦伯大学", 1971年,&nbsp;学校终于有了四年建制, 1990年增设了硕士教程,&nbsp;学生总人数在2000年初差不多三千多人,全校教职员工也只在130左右,&nbsp;别看学校小,她却从来不缺资金造教学楼,造运动场,学校应有尽有,红砖青瓦传承的是“我也是老字号”的老卵,气势上霸占了沸泉城四分之一的地盘,&nbsp;沸泉城的良民们对她是毕恭毕敬,她也对城民们敞开怀抱,欢迎随时造访,没有围墙,没有门卫,和美国的多数老字号大学一样,来来来,&nbsp;你可以来享受校园的郁郁葱葱,你可以来湖边依水荡漾情意绵绵,你可以来学生活动中心楼练个七圈八圈,更可以来图书馆翻阅检索,广读杂文。&nbsp;</div> 一九九八年年底,我家瘌痢头横空出世,等到了捧在手里不怕摔的时候,全面的德智体的早期教育(LOL)开始了,GWU湖边我们常去喂鸭,活动中心我们常去遛弯,图书馆我们常去涂鸦,&nbsp;其实还是坦白点老实交代吧,GWU是我们枯燥生活中,工厂下班,回家晚饭后,唯一可以去的一个地方,&nbsp;附近几个小城加起来也几乎没几家中国人,平时聚会很少,所谓的挤进本地主流社会的社交对大多数华人来说都是空谈好吧, 所以平时的日子就这样三点一线 (工厂上班,回家吃饭,GWU遛弯),第二天再三点一线,&nbsp;日复一日。 那天好像是工厂休息日,我们上午就来到图书馆闲逛,无意中看见图书馆公告板上有个欢迎新员工的消息,消息说马克先生从加拿大一所知名的大学转来加入了GWU员工团队,从名字上看是个中国人的名字哎,&nbsp;姓郭,&nbsp;我们好兴奋,小城但凡来个中国人都要去认识认识滴,今后老中过个什么节的时候,有个华人基数可以聚会,寂寞使然,问了在图书馆信息处的工作人员,他引领我们去见了这位马克先生。&nbsp; 马克个子很高,一米八还多,看着很成熟的样子,45岁不到的,&nbsp;长得不难看,用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中年杀手,也就是说算是帅的那一类,说得好听点的话,有点像张嘉译,当然没有张嘉译这样的演员气质,像的部分是他的头颈也是有点前钩,可能长期案头工作造成的。 马克说话声音很轻,许是因为在图书馆的原因,他倚坐在高背椅子里,右腿翘压着左腿,我们俩人平排端坐在他面前,在我们介绍了我们夫妻俩的现况,一个在离沸泉城七分钟路程的玻璃工厂工作,一个在家带孩子后,马克介绍说他从加拿大的某大学来,因为我们对学院系统名字不敏感,大学名字根本就没记住,聊了老家哪里后,又增加了我们的一份兴奋,原来还居然是上海老乡,&nbsp;后面的聊天当然就在侬格喔格之间跳跃了,马克也同时在我们的交流对话之间喜欢不时地加进一些英文字句,我们忽然觉得这个上海人比我们洋气多了,我们虽然在美国生活,但是还没有到英文出口说点带感情带评论的程度,记得他的一句经典的话是“It is very peaceful!",&nbsp;指的是沸泉城的岁月静好! 自从知道马克来到了GWU,&nbsp;我们增加了来图书馆的频率,&nbsp;记得马克介绍说他来GWU后给这个图书馆检索方案整个翻了个个,由于他的到来,他的改革使检索简便了许多,学校非常感谢他,他说他是将上海最高等学府-SHKU的工作经验带到加拿大的大学,现在又带到美国GWU,哇,来了就改革,人才啊。&nbsp;&nbsp; 马克来了后没几天就在沸泉买了房,九万三美金大约一千三百平方英尺的三卧两卫, 和他正在上初中的儿子住在一起,&nbsp;他说他的太太要从加拿大马上过来了,哇,来了就买房,财人啊。 比较我们这三万多美金一年,除了开销,所剩无几,不知道要存到哪个年月才买得起房子啊。 It was peaceful! 岁月静好!沸泉城静怡,和谐,&nbsp;风稀少浪。日子这样慢慢地度过。 对这位新来的马克,我们对他提及的加拿大大学一无所知,但是他提及的上海最高等学府-SHKU却是熟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平时那么兴奋地去认一下“亲”,告诉他我们知道SHKU确很厉害的,国家恢复高考后,连续几年培养了一大批尖端人才,这尖端人才里有我的闺蜜莉莉。或许当时马克的语速太快,我不忍打断他思路;或许可以从他的神情中,我读到了他是在和我们粗人打交道而不应该攀高的感觉;或许我认为,茫茫沧海,我们都是小土豆,和他这么有成就的人不沾边;或许老妈教导的做人要低调已长期在骨子里根深蒂固;所以挂在嘴边的认“亲”就搁下了。&nbsp; It was peaceful! 岁月静好!风平浪平,日子还是这样慢慢地度过。平时我也常常跟在异城的莉莉聊天,有一天不知道怎么说说就说到了我们这新来的神人,我提了一句,他是你们的校友哎,姓郭,名马克,现在在图书馆工作,从加拿大来。&nbsp;莉莉惊叫起来:“这不就是郭马克是我大学闺蜜同寝室的王凤的男人吗?我和王凤因为先后出国她去加拿大我来美国失联快七八年了,快将电话号码给我,我要联系,听起来王凤马上要到你们沸泉城了,太好了,&nbsp;我要联系他,&nbsp;找到她!“ 后面的事情开始有点 Dramatic(戏剧性)了--我也来个英文词,&nbsp;当激动的莉莉用她的高频语调用正宗的上海话打电话给马克的时候,马克在电话里冷冷地慢慢地:“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nbsp;一句英文怼了回去。莉莉一脸的迷懵,&nbsp;明明工作性质,名字,年龄,加拿大都对上号了,当年大学图书馆馆员和七七届学霸王凤一同出的国可是沸沸扬扬的,全校就只他们一对,难道还是错了?我们也开始&nbsp;Puzzle 起来了 --&nbsp;再用一个英文词。&nbsp; 莉莉的心情一下子到了谷底,要知道二十几年前要联系到老朋友是要花一点功夫的,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断了的话是会得抑郁症的,&nbsp;哈哈。为了帮助莉莉,我们再去了图书馆,偷偷地将公告牌上的加拿大大学的名字抄了下来。 那时互联网搜索功能不强大,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本着试试看的心情, 用大学的名字和用王凤的名字在学校的信息栏里找,只要有学校名字找起来就方便了,感谢北美大学的系统化信息,感谢王凤还在高校系统里叱诧风云,感谢玻璃工厂的计算机终端,我们硬硬的杠杠的就是找到的王凤的邮件地址,小时候福尔摩斯的小说不是白读的哈。 莉莉的情绪又高涨了,发邮件,确认后打了电话,艾妈呀,闺蜜和闺蜜煲起电话粥来了,&nbsp;艾妈呀妈呀,王凤正在跟疯了似地到处在寻找她失联的男人和他的儿子,马克和原配夫人在上海生的儿子,王凤在加拿大为之养育了快十年的有了很深感情的儿子,王凤从我们这里反要到了马克的电话号码,联系了马克,.....,&nbsp; 原来啊这个马克带着他的儿子是离家出走的,在GWU签了半年的工作合同,应该可以续约吧,王凤苦苦哀求他合同期满后回加拿大去,他说不。&nbsp;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像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去图书馆找马克聊天了,好像是我们的立场完全站到了王凤这一边去了的缘故。 It was&nbsp;very peaceful! 岁月静好!沸泉城静怡,和谐,&nbsp;无风无浪,日子还是这样慢慢地度过。一九九九年的某一天,我们照样去邮局,拿来的免费报纸随手翻翻,在卖房信息栏里看见一条卖房的旧消息,而且还是带家具速卖,仔细一看,是马克的房子,我们只是脑子里过了一下,没有联系马克去八卦一下,感觉是因为,他再也不想和我们这个老乡有什么关系似的,所以我们还是知趣点吧。 过了不到两个星期,&nbsp;我们突然得到消息说警方正在找马克,因为他将他的身怀八个月的妻子留在了汽车旅馆,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他们要我们所有和马克认识的人都想想马克会去哪里?我们也懵了,怎么回事?赶到旅馆后,看见警察一大堆,&nbsp;有当地警察,也有FBI,听说是警察也无能为力找不到线索,FBI说是没有任何过境记录,这位“妻子”是马来西亚华人,很年轻,是原来在加拿大那个同一个大学的学生,在来美国之前,去了马来西亚度了几个月的假,这不要生了,就往沸泉城赶过来,她出资的房子没有她的名字,被卖后拿不到一分钱,小女孩被骗了。一个不愿意负责任的男人,没有担当的男人,在沸泉城拉了一颗老鼠屎,将GWU搞得灰头土脸,GWU很难堪的;我也很难堪的 -&nbsp;华人,上海人,闺蜜的闺蜜的男人,哎,难为情,就这样失踪了。 这位马克先生真是神了,我后来曾经试图在网上找找他,还真的就找不到他了。&nbsp;&nbsp; 我常常想到的是两个被欺负过的女人,其实是三个被欺负的女人,马来女孩后来被教会阿姨帮助,在那里生下了孩子,后来边打工边学习,那孩子今天算来已是一条汉子了,我和她没有联系,所以不知道马来女的今天的情况;王凤2016年的时候终于在纽约见到了她,气质,风范,再婚了,嫁给了一个本土的加拿大人,很配,很宽厚,很幸福;上星期听说马克回上海了,没有考证过,他如果在后来的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又去欺骗什么人,那他本事太大了。他自己可以写个系列的神秘逃亡智力比拼小说了,会比我在这里码的字要精彩得多,怎么算计好时间点的,怎么隐名埋姓的,怎么一次一次大逃亡的,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儿子,厉害啊,呵呵。&nbsp; &nbsp; 沸泉城,我离开了你,我们居住过的小城,It is very peaceful!&nbsp;日子还是得慢慢地过,不管在哪里,我有着对你的记忆! 完于2020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