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人

段延兵

二伯三大爷是村上的“嘹亮人”。

我从小不知道“嘹亮”是啥意思，后来长大后也没弄多懂。但随着遇事渐多，才暗悟其意，有的人利索精明能干，又在村上操心问事，便会划入“嘹亮人”行列。有的夸一个人，常说：他呀，行！是个“嘹亮人”！

二伯三大爷就是精快之人，再复杂的事情，到了他俩手上，抓抓头皮，捋捋手指，一会儿就弄个四条八顺。村里有个啥事，谁家死人，谁家吵嘴，谁家办喜，都喜欢找他俩来问事。

平时里他俩最显忙，忙得狠的时候，谁家有了事情，得老早去他那儿挂号。说哪天哪天有啥子事情，恁老人家得来照看照看。俩人嘴里“嗯嗯”地答应着，脸上一点高傲都没有，盯着天上看上几分钟，有所思考地就把事情记下了。或者突然嘱咐一句：“还得让那个谁也来，拿着笔墨！”那个谁是个人名，旧书匠，能记记画画，帮衬着记事。

他俩有一个特点，投入，又没有架子，遇事求早。谁家有事，老早就跑到主家门口了，有时候门还没开，就蹲角落里等候。要不，扯上嗓子叫人起床。他俩不像有些问事的人，得让主家到院门里请。冬天天亮得晚，人又懒冬，都想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儿，路上没人，他俩前后一脚踏一脚起，商商量量地就把一天大致的事情分好了。

他俩还会过。节省。二伯三大爷生在贫穷时，长在匮乏期，一粥一饭一谷一米深知来之不易。不管帮谁家问事操心，统统一律节约节俭，能花一个的绝不花俩，能不花的一分钱也不能动。庄稼人都不容易，既是有钱的主，也不行。从俭办事。

村上有个人，多年前外出务工搞副业，渐渐混得挺好。有钱的人，仿佛有一个规律，混得差不多的时候，总想着要显摆。一次，也不知道是啥事啥原因，他家办事，席面的烟酒超了规格，二伯三大爷没说啥，事情没结束就坚持回去。村上这个人感觉有点过了，道歉，从此再无炫耀。

一次。村上甲家与乙家打起了架。原因很复杂，三五句话说不清楚。甲家乙家又是一个同姓门里的，没出五服，打起架来却不像同族家门，这边一堆人，那边一堆人，互相用枝条坷垃投掷。男女混杂，喝声纷起，像两帮黑社会打架，热闹中暗透一股凄沧。村上有人看不下去，急忙忙把二伯三大爷喊来，此时战争已经进到白热化，投掷的弹药由物理弹变成了生物弹，双双竞相从一旁茅房里挖出大粪互相投泼，大块小点，连汤加水，哩哩啦啦，忙得不亦乐乎。眼看着这茅房大粪坑就要告急，二伯三大爷关键时刻到达现场，穿过空中抛过的粪雨，往中间一站，踢开脚下两坨屎粪，两边一指一点，乱哄哄中发出一声闷响：“嫌丢人丢的小？是不！是不是？……”两边便眼看着蔫蔫无力，竟然一个个散去。过了几天，泼撒的粪便干成了蛋蛋，两边便没了事情。

嘹亮人，一种特殊称谓。可以凭借出众的组织协调与沟通交流能力办理农村诸多杂事。知古礼，晓世情，善言说，能操心，深知村上百家亲朋世族来龙去脉。有的酒量大，爱抽烟，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