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你在清滩中学上过学吗?” 十年前的一个早上,徐戴生起床打开手机看到微博上有人这样问,昵称是小天使,应该是位女主。“上过呀,你是哪位?” “我是章虹”。戴生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终于又找到了章虹,她曾经是他梦魂牵绕的女孩。</p><p><br></p><p>戴生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暑假他从南京回家,一天去虹上班的公司找她。她脱掉厂服后出来见他。她穿着黑色蕾丝裙,看上去略显单薄,额骨有点突出,脸没有以前圆润,只有额头的雀斑还在。戴生有点拘束,不知说什么好。她告诉他,她不久前结婚了。戴生的脑子嗡嗡作响,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离开了。</p><p><br></p><p>回家的路上,戴生有点失望,说不清楚为了什么。他跟她已经很久没有交流,早就是似成相识、形同陌路了。四年前大学第一个寒假去她家,虽然消除了误会重新成为朋友,但是感觉有点陌生,话也不多,毕竟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她一直是戴生设法要忘掉的那个人。</p><p><br></p><p>高一的时候,一天正在上课,班主任吕老师突然把戴生从教室里叫出来,带他去校长办公室。路上她问戴生有没有给一个叫虹的初中女孩写信,她妈现在告到学校来了。吕老师叮嘱戴生,一会儿不管虹的妈妈说什么,他都不要说话。到了后,虹的妈妈劈头盖脸地骂戴生,说他不学好,勾引她女儿,家里那么穷,不照照镜子。说完把信往他脸上一砸,扬长而去。校长是仁厚的长者,没有批评戴生。吕老师是刚从师专毕业的英语老师,很理解戴生。在送他回教室的路上她跟戴生说,以后别再写信了,不值得,只要把书读好了,天地广阔,不愁找不到好姑娘。</p><p><br></p><p>戴生一直以为是虹把信给了她妈妈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把信寄到她读书的学校。在戴生心里虹已经从最喜欢的人变成最讨厌的人了,因此就再也没有联系她,尽管他知道她初中毕业后上了另一所高中,因为他们县只有两所高中。高三毕业后戴生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心里膨胀、得瑟得不行,一天心血来潮给她写了封信。在信中他大致讲了一下几年前那屈辱的一幕,最后用嘲讽的口气说要万分感激她、要给她发奖牌,因为她的举报,他才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才有现在坐在校园里给她写信。</p><p><br></p><p>过了两个星期,戴生收到了虹的回信。信上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妈妈找到他学校这件事,在追问她妈妈后才知道来龙去脉,她根本没有收到戴生写给她的信,因为信被班主任截住交给了她妈妈。在过去的那几年里她一直很想他,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这时候戴生有点无地自容,他竟错怪了虹三年,而且还这样羞辱她,她可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呀。戴生的心好痛,眼泪哗哗流下来滴在虹的信上,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滚滚涌出。</p><p><br></p><p>戴生和虹一起在清滩中学上初中。中学坐落清滩镇北,大多数小孩小学毕业后来这里读书。清滩镇沿河而建,在河的北岸,一条大概200米长的街道跟河平行,街上有杂货店、小饭馆、茶馆、剧院和居民住宅等等。街道的东头被一片竹园挡住去路,街道一直往西就渐渐没有了房子,继续往西延伸直到镇医院和粮站,然后被横向河流截住。</p><p><br></p><p>戴生初二才到清滩中学上学,因为他家离镇较远,初一被安排在一个含小学的片校。上学的第一天他还是有点胆怯, 因为他不认识其他同学,而他们已经一起在这里上了一年学了。他很窘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虽然上课铃声很快要响了,可是他觉得等了很久。</p><p><br></p><p>正在难熬的时候,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戴生的心猛然一动,不禁抬头向门口望去。一个女孩走进来,她身穿白底粉红格子的连衣裙,长发用手帕扎成马尾巴,手帕是白色的,上面有蓝色的星星。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老师点名后他才知道那女孩叫章虹,人如其名,美丽得像天上的彩虹。</p><p><br></p><p>幸运之神眷顾了戴生,因为他的座位被安排在虹的后面。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后背、长满绒毛的脖子、和扎头发的手帕或蝴蝶结。她离他很近,能闻到洗发精的香味,有时候虹的头发就打在戴生的课本上。</p><p><br></p><p>后来放学后戴生小心翼翼地老远跟着虹,结果发现她就住街上,她爸爸是小学老师,妈妈在百货商店上班。难怪她很会说话、穿得好看、气质又佳,因为跟周围的农村孩子比起来,她家条件好得多。戴生的家在学校以北三公里的地方,如果放学后径直回家的话是不从街上过的,但是每天放学后他都要在街上走两趟,先由东往西经过虹的家门口,再走一段后折回来又经过她家。大多数时候她会站在门口或者街上等他,他们不说话,但互相注视。傍晚的太阳从街的西头照过来,照到她微笑着的羞涩的脸,石板路上是她长长的影子。在戴生的眼里虹好看得像仙女一样。</p><p><br></p><p>在学校里,虹和戴生分别是语文和数学课代表。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开放,男女同学不怎么说话。每次收作业或者发还作业本时,轮到戴生时虹总是故意大声叫他的名字,有时还气势汹汹,既像是说她和他没关系,又好像故意气他。每每这个时候戴生心里都暗暗发笑。</p><p><br></p><p>两个学期很快过去了,暑假里只要镇上剧院放电影,戴生一定会去看。往往是虹买她的票,他买他的,然后他们坐到一起。虹有个妹妹,经常捣乱,故意坐到他们中间。戴生真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每天只有一个目标,跟她在一起。</p><p><br></p><p>开学了,虹没有来上学。放学后从她家门前走过,戴生没有看到她。整个初三一整年他都没有见到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戴生上了高中,从低年级的邻居学生那里打听到,虹被爸爸妈妈逼着转学去了别的学校并且留级一年,现在又转回来了在上初三。于是戴生给虹写了信,叙说这一年多的苦闷,没想到一下激怒了她妈妈。是啊,女儿都转学耽误了一年了,她能不急吗?她就跑去戴生的高中找他兴师问罪。</p><p><br></p><p>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因为小镇的街道太窄,一条新的街道修建在北面靠近通往县城的公路旁,小镇已经完全被放弃了。六年前戴生回老家,特地到小镇上转了转,拍了好多照片。小镇残破不堪,很多房子都塌了。虹小时候住的房子还在,油漆剥落,屋檐下坠,显然很久没有人住了。夕阳照过来,满眼惨不忍睹,哪里还有三十多年前那副刻骨铭心的图画。虹也跟戴生说过,她好几次故地重游,每次都泪流满面。她妈妈知道她为什么哭。</p><p><br></p><p>五年前虹给戴生发了一张照片,一个女孩站在她家门前的街道上,像她又不像她。虹告诉他,这是她的女儿,要上大学了,带她来看看,告诉女儿她跟他的故事。戴生说她女儿肯定比他们俩更勇敢。</p><p><br></p><p>2019年3月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