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袭华美的袍子穿上容易脱下难</p><p class="ql-block"> 赵永武</p><p class="ql-block"> 有权就可以任性，所以，童话里的那个皇帝可以说是极幸福的，事事都能遂愿么。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皇帝呢，他想要一件华美的袍子，于是就有人找上门来，为他量身订做了一件华美的袍子，据说穿上它，还可以测试臣民们称不称职，是聪明还是愚笨。也就是说，竟然还是件智能的袍子。他老先生当然喜之不禁啦，他原本就爱穿新衣服嘛！以致于内臣们回答找寻皇帝的外臣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陛下在更衣室里，更换`新衣裳‘呢。"还不要说，这次他得到的袍子不但华美，据说还有"特异功能"。他要把自己的幸福告诉普天下所有的人，当然了，也想顺便测试一下他的臣民们到底是贤是愚，谁贤谁愚，于是就穿上那件袍子，在一大帮侍卫及内臣外臣们的簇拥下，煞有介事地上街游行。</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出现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他的那句不谙世事的话语：他可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啊！可以想见，皇帝老先生恐怕会一直幸福到死的，此前，应该说，他是相信自己得了件华美的，并且智能的袍子的。问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他的不谙世事的话语，偏偏就不合时宜地来了，而且，满大街的人居然相信了这个小屁孩的话，满大街传播小屁孩的话——皇帝老先生会被触动吗?当然。他本来内心里也是疑窦丛丛的，穿没穿衣服，身体自然是能感觉得到的。巨大的、绚烂的肥皂泡瞬间被戳破了，皇帝知道了自已是光着屁股满大街现眼的，接下来，他老先生会怎么做？突然找个堂皇的理由让这场游行中止，抑或继续派头十足地硬撑下去？</p><p class="ql-block"> 好在童话里有交待的，他在心里说：“我必须把这游行大典举行完毕。”这样想着，他老先生“摆 出一副更骄傲的神气”来。而内臣们屁颠颠跟在他身后，“手中托着一条并不存在的后裙”。应该说，在这一方历史舞台上，皇帝的表演完美而经典，内臣的表演也是完美而经典。都是戏骨级的演员，他们联手完成了一出完美而经典的戏剧，堪称超级完美而又超级经典的一出戏剧。他们深深知道，此刻的游行大典，已由表演“我穿了一件华美而智能的袍子”，眨眼间，变成了表演“我真的穿了一件华美而智能的袍子”，所以，必须敬业、认真而专业，演员的本分么！天下所有的演员们都懂得一个道理：表演越投入、越虔诚、越到位，越容易把假的演成真的。</p><p class="ql-block"> 于是，那一刻，他们端着那一件原本就不存在的道具，犹如端着一件圣物，走在长长的街道上，走在臣民们热辣辣的目光里，走在流言满天飞的氛围里，走向历史深处，走成某种挥之不去的历史记忆。</p><p class="ql-block"> 后来呢一一按事理逻辑，世间所有的故事都必须有"后来"的，即便如人们所言"没有后来"，其实也是一种"后来"一一可以想见的是，这一袭华美的袍子，肯是会成为皇帝老先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了；自然也包括那场让他赚足了"体面"的游行；当然，肯定还包括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和他的那句听起来极朴素的惊世名言："他可什么都没有穿啊！"</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我们看，怎么处置这一件并不存在的华美袍子，就成了皇帝老先生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我们不妨大胆揣测：按他老先生的性格逻辑，他应该还会隔三岔五地，在更衣室的镜子前，把这件袍子抖落出来，在自己的裸体上比划来比划去的。然后，左转身，问内臣："看看合身不？"再右转身，再问侍者："看看漂亮不？"再然后，静静端祥镜子里的自己，像打量一个突然造访的外星人。仿佛是，这么煞有介事地表演，只为了内臣们在回答找寻皇帝的外臣时，能说一句："陛下在更衣室里，更换‘新衣裳’呢。"</p><p class="ql-block"> 当然，按事理逻辑，皇帝老先生可能还会时不时地，穿上这件华美的袍子上朝去理政。呵呵，大家脑补下这个画面，仪轨庄严的朝廊之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家伙（弱弱补充一句：可能穿着内裤吧？）充满威仪地坐北朝南，在跟一帮衣冠楚楚的王公大臣们，有模有样地讨论着急需要处理的军国大事……很有喜剧感不是？而且是无厘头的喜剧，很像星爷的电影。皇帝他老先生脑子进水了吗？肯定不会，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先生怎么会脑子进水了呢？人家现在肯定盘算的是，必须要让这件智能的袍子发挥最大的效用：我要让它既能测试大臣们的贤愚，也能测试大臣们的忠奸。倘若哪个大臣胆敢不承认袍子的存在，或是看到这件华美的袍子之后，有其它不合时宜不合礼数的表现，那他就不仅仅是"愚"了，而且不忠。不忠者，即又坏又蠢的乱臣贼子也，天下必当共诛之！</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说，皇帝老先生他至少在心理上，已经离不开，也脱不下这件华美的袍子了：反正脱下也裸露屁股，穿上也是裸露屁股，没多少区别的，而且"穿上"总比"脱下"体面，莫如就穿上吧。后世有个叫张爱玲的女才子，说了这么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一句话凝结了多少辛酸的泪水，和生命的疼痛感！可皇帝老先生他显然不嫌这"华美的袍"上"爬满了虱子"，更不嫌有这“辛酸泪"和"疼痛感"的，他要把他的这件华美的袍子一直穿下去的，直穿到地老天荒。也就是说，这"后来"的皇帝老先生，他要让自己曾经的表演道具，完全彻底地升华为自己的人生道具。也就是说，此后，这件袍子，他老先生就脱不下了。</p><p class="ql-block"> 这世间，是不是总有那么一袭华美的袍子，人一旦穿上，就很难脱下去了？尽管这袍子可能看不见，摸不着，甚或可能根本不存在，一句话，属于莫须有的，但却很难脱下一一就是"很难脱下"啊！</p><p class="ql-block"> 有句流行的话说："面具在脸上戴久了，要摘下去，非得伤筋动骨不可。"这说的是面具，有可能是无意间戴上的，而且是"戴久了"，要摘不容易一一也就是说，有必要条件的。而那一袭“很难脱下"的袍子呢，却分明是自个儿精心挑选的，也就是说，是有意识穿上的，而且是"一旦"穿上，只要穿上了，就"很难脱下"了，几乎是不讲必要条件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这尘世间的每个人，都有这么一袭华美的袍子，穿上了就脱不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赵永武，副研究馆员，西安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已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出版文学作品集四部，多次获奖。近年，潜心于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传播工作，已举办各类讲堂讲座200余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