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行

云卷云舒

垄上行                                         小波        这个的春天，对许多人来讲，是个寒意凛冽的季节。但是，唐明的心中确是温暖的，因为他将有自己心怡的工作岗位，通过公开选拔，即将去州人社局上班。          唐明参加工作就基本在乡镇工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冷清，不是年少岁月的梦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容品尝的滋味。受单位的指派，唐明到水田河镇吉铁村扶贫，快两年了。当真的要离开熟悉的山村，去州人社局工作，尽管去的地方是梦寐以求的，欢喜中还是有些莫明其妙的怅然。他说:“去窗明几净、环境优雅的地方上班，是我一直向往的，一旦成为现实，我竟然觉得幸福来得有点太快了。”他眼望着村边，那是350亩油茶基地、300花椒基地、150亩药材基地，若有所思地说：“那些都是我们来村里扶贫后才开发出来的。”他又在村里干净、宽敞的公路上来回溜达，看着一栋一栋宽敞明亮的房子，想起领导来村里检查工作时所讲“改的是房子，暖的是人心”，农村危房改造给来村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还走到村部前的塑胶球场边，默默看了许久，球场上仍然有三五村民在打篮球。吉铁村有打篮球的传统，在保靖县和花垣县邻近苗寨篮球赛中，拿过好多次冠军。唐明同事张明庆初来村里，不知深浅，一次聚餐后，村秘书看起来醉酒了，步伐有些许踉跄，提出和张明庆投蓝比赛，谁输了，买鸭子改善伙食。张明庆大喜，以为打跛脚老虎的机会掉眼前，急匆匆上场，谁知村秘书酒意顿失，桩子稳得像不曾沾过一滴酒，十颗球投下来，张明庆输得口服心服，当然买鸭子的帐是不能赖的……          唐明有一双儿女。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唐明的儿子特别黏他。而唐明在村里扶贫，和儿子聚少离多，儿子上学了，上学时没办法，放假了，就撵着要去村里和唐明联系农户家的小孩玩，其实就是想和唐明呆一起。山路弯弯，儿子坐不了通村公路上的汽车，但是只要唐明应允了带他下村，“唐小明”（同事嬉称）就忘了上次乘车吐得天昏地暗的经历，屁颠屁颠地跟着唐明上了车，又一次经历翻江倒海的旅程，下车后，拉着唐明的手，在田坎上相随而行，看田里游泳的鸭子，用小手摸摸热情的狗儿。每次看着他们父子俩，我都有些感慨，儿子为了和父亲在一起，忍受吐得翻江倒海的难受，也要去到乡下和父亲在一起，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多年以后， 他们还能回想起来吗？还会和谁分享那份感受呢？……         唐明的女儿要出生了，爱人才给他打电话。他当时在村里晕头晕脑地填写表格，接到电话，他赶紧嘱咐爱人去医院，自己急急忙忙请假往医院赶。当他赶到医院时，爱人还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等他去交费。他偶然说起这段经历时，脸上流露出大男孩般的笑容，好像他所有的经历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艰难与容易的区别，苦乐也不像泾渭那么分明。只是每天当夜幕把山村紧紧裹住时，唐明会准时打开手机视频和家里人聊聊天，女儿才一岁多，视频那头的主角必定是儿子，聊得天马行空，聊得文不对题，聊得东边日头西边雨，这个程式化、没什么创意的节目，在寂静山村的夜晚，每晚都会准时上演。         驻村时间久了，村里男女老少都熟悉，村里有个能人，大伙都叫“大哥”，唐明也跟着叫“大哥”，其实，“大哥"的儿子都比唐明大很多，但看着唐明喊“大哥"作“大哥"时，毫无违和感。村里人有什么事，都愿意找唐明。不但人熟，就连村里的狗都喜欢来工作队住宿的地方溜达，因为工作队沒喂猪，也沒养鸡、鸭，剩菜剩饭就给它们分享了。寂寞的乡村，有时候，乡下的狗也是个不错的伴。一天，唐明从冰箱里拿出工作队一个星期的荤菜——一块四斤的五花肉，放在水盆里解冻。正好一只熟悉的土狗就坐在身边，对唐明放在盆里的肉正眼都不瞧一下，唐明很放心地去里屋忙去了，等他回过头来准备切肉时，才惊讶地发现，狗和肉一起消失在视线外，等“案子”破了时，肉当然沒有了，那只狗和它同伴已满嘴是油。说起这故事，唐明又是招牌式笑容，淡淡地说了句：“那天，让它们饱饱吃了餐，我们却一个星期没得荤菜吃”。          唐明喜欢吉他，不是很专业，可他喜欢，他说乡村的夜晚太漫长太寂寞，弹弹吉它，时间会过得快些。实话实说，琴技不是很棒，歌艺也自娱型的，可他弹得认真，唱得投入，这是他生活在乡村打发冷清时光的“碎时机”。虽然唐明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有时总让人觉得他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心里还有很多浪漫的想法，执着地要把吉他练好，把歌唱出想要的欢乐，也许他为自已设计了一个帅帅的形象，那是他准备修练一辈子的目标。         唐明的父亲，保靖县地税局退休，70多岁了，双耳失聪，同时患有老年痴呆症。唐明有一次陪父亲去吉首市州医院做青光眼手术，一不留神，父亲在手术当天走失了，第二天才在吉首市地税局找到，吉首市地税局的人祝贺他找到父亲时开玩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父亲多病，年迈的母亲照顾父亲有些力不从心。唐明每次从扶贫驻点村回到县城，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父亲、母亲，陪着说说话。        调档案的消息传来，真的要离开了，相处近两年的村支书梁华成说：“唐明有好去处了，替他高兴，在村里帮我们做了好多事，就是真的舍不得他”。山里人朴实，说不了一二三，讲不了甲乙丙丁，一句话反反复复自话自说地讲了很多遍，那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感受。村秘书梁水成说：“天下雨了，我去田里看看有鱼么。”其实，雨是毛毛细雨，那像雾一样的雨，根本不可能让鱼儿冲动得聚会什么的，秘书是想找个理由去找躲在稻田里的鱼儿的茬，尽管已是春天，可寒冬的余威依然顽强地抵挡着春天的脚步，在冷得刺骨的稻田里，村秘书把鱼儿一条一条地擒上田坎，两斤多的稻花鱼送来做晚餐菜，村秘书是想表达和唐明在村里结下的情谊，可这个50多岁的汉子，觉得鱼儿不够大、不够多，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情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鱼儿太小太小了，还有两只是鲫鱼……”华成书记说：“唐明要去州府工作，要分别了，我们像是学生毕业了，有些难分难舍。”是呀，毕业了，就意味着一段时光已经成为过去。然而，不是每一个人毕业都会合格，也不是每一段过往都会有人愿意去铭记，愿意留恋，都会感到难舍。         当唐明乘坐的车子缓缓驶出村口时，有村民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唤醒了春天，那份热闹让人猛地回味起，驻村工作的一段时光是真诚的付出，是善良的相处，且在岁月的相册上留下永不褪色的温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