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茶香，飘在春天的记忆里

朝华夕拾

□图文原创丨朝华夕拾

一夜春雨杏花红，烹茶煮酒兴正浓。春风十里，不如杯中有你，一杯沐浴着春光的新鲜春茶，即将来袭！请你准备好春天的心情，去迎接这第一缕春天的味道吧。

                         一一一题记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这个季节最不缺的就是那明媚的春光和芬芳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陶醉不已。然而，对我来说，春天留给我的不只有扑鼻的花香，还有那股悠悠的茶香，这是春天特有的香味，也是我记忆深处最难忘的清香。

又是一年春来到，又到春茶采摘时。三月的春风春雨，把家乡的春茶从沉睡中唤醒吹绿了。于是，茶山便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山上茶树间还不时传来采茶女们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是的，当暖暖的春风吹拂，老家的茶树枝条上新芽初绽，一个个芽头绿中泛黄，煞是娇嫩，有的刚冒出了一芽一叶，有的嫩芽还带着细白茸毛，在明媚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我知道，家乡的春茶就要开采了。

家乡广渡，是地处浙西边锤的一个千年古村，这里四面环山，山青水秀。这些山场以矮山浅山为主，最高海拔不到千米，得益于绵延不断的仙霞山脉，这里又是一方盛产绿茶的风水宝地。

老早的时候，茶树只是零星地散见于农家的房前屋后，或者菜地四周，大人管叫“菜公茶”，是自给自足的家用茶。那时自家种植的几棵茶树，几斤茶叶，一家人一年还喝不到头。咋办呢？到山上去采野茶。幸好，到山上寻寻觅觅，还真能采到野生的茶叶，让我们弥补不足之茶。

自古以来，茶叶是待客之道，不论客人何时进门，首先就是绿茶一杯。这是最起码的礼仪。当滚烫的开水冲入茶杯，绿茶的清香弥漫开来，客人未喝先喜，定会笑容满面脱口而赞：好茶！好茶！

或许是因为出生在深山沟里的缘故吧，我从小就认识了茶叶，并与茶叶打起了交道。那时的老屋在西坑，是标准的小山沟。但山沟有山沟的优势，就是房前屋后种点啥方便，也无人来犯。于是，爷爷就在山脚下，菜地里，东一株西一株地种上了茶树。

春天来了，茶叶发芽。一到采茶季，奶奶和母亲就去采茶了。那时我虽小，但也是个调皮的娃。看到大人采，我也去凑热闹。大人不许，担心我弄不好糟蹋了不多的茶叶，我只好在边上看。当时心想，大人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动手呢？

其实就那几丛茶叶，大人自己都采不过瘾。门前的茶叶毕竟不多，新茶很快就被采光，接着就到山上找野茶去了。西坑的时光毕竟不长，等我上小学的第二年，父亲就告别了西坑，一家人迁移到离地方较近的现在的老家纸白山。

原先的老屋靠山，新建的地方还是山。看来父亲的大山情结颇深。也许，山水自有养人气，人与山水两相依。就在新居落成之际，父亲又把房屋的左右空埂和前后的菜地边，全都种上了茶叶。呵呵，茶随人走，茶当绿化，真是一举两得啊。

但见一栏栏一丛丛茶树，排列整齐，行伍分明，互相簇拥，构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俨然是菜地的绿篱巴，更像是菜园的“保护神”。这下可好，喝茶的问题解决了，不用担心茶叶不够喝了。父亲的本意就在此，于己方便，于人方便。

不知不觉间，茶树慢慢长大长高了，也长得翠绿茂盛了。春风吹来的时候，一个个嫩绿的新芽，探出毛茸的茶头，等待着主人的采摘。春茶发得快，采茶误不得，不到几天功夫，那些枝条上就齐刷刷地发出了新茶芽。于是，一个又忙又累且又香的采茶季拉开了序幕。

那时，家有茶叶人羡慕，因为茶叶树上有名堂。在那个挣工分的年代，我们兄弟姐妹有6个，家庭负担颇重，父亲那几个工分钱，要管全家大小10人吃饭，又要供我们读书交学杂费，家里实在是拮据的很，于是，母亲就在这茶树上打起了“小九九”。

虽然我家四周的那些茶树，不能与规模茶园相比，但春茶的采摘量也不少，茶叶收入也能补上一些家缺。每年谷雨前，是春茶采摘的黄金季，也是家里最忙时。因为早茶价钱好，尤其是“明前茶”，身价要高得多。母亲深谙茶叶行情，所以，那段时间不论男女老少，都在茶山茶园里忙碌着采春茶。

我记得，那时母亲经常早早地起床，等忙完灶头活后，便腰系围裙，手提竹篮，匆匆地往屋后茶地里赶，为的是抢时间多采茶，直到我们放学回家，母亲还在地里低头采茶，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双手飞快不停。我也连忙丢下书包，跑去帮起忙来。

那时我还小，不知道有一首名叫《采茶舞曲》的歌，已把采茶的动作比成“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现在想来，这个比喻是多么的生动和贴切。

白天采茶忙，晚上做茶累。那些采回来的茶青不能堆放在篮子里，要摊开散热，以免发黄，影响茶质，必须连夜加工成干茶。做茶的工序虽不复杂，但还是要化一番功夫的。一家人匆匆吃完晚饭，又围着灶头忙开了。

父母亲，老奶奶，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大家都围在厨房的灶台前，按照各自的分工，烧火的烧火、炒青的炒青、揉茶的揉茶，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做茶的每道工序看似简单，但都需要掌握功夫火候的。杀青时的火一定要旺，双手在热锅里翻转的动作也要快，杀过青后的茶叶还要放到团匾里，摊开并扇凉，再开始揉捻，揉茶是力气活，双手既要用暗劲，又要用柔劲，把茶青揉成一圆团，然后散开又接着揉，反反复复，直到把茶叶揉成细条，再进入烘茶环节。

那时，我们兄弟能帮上的就是在旁边轮流着打麦杆扇。热锅里的翻炒，揉好后的茶条，都需要散热扇凉。开始我还起劲用力的，但不一会儿，小胳膊就渐渐发酸。加之锅里烘茶翻动的“沙沙”声，似阵阵催眠曲，使我的眼皮越来越重，继而上下眼皮发生了“打架”。

母亲见状就不让我们再打扇了，催促我们赶快去休息，她一人自扇自烘，直至熬夜把茶叶做好烘干。其时，我们早已在梦乡里遨游了。

做茶的确是十分辛苦的，而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那些“明前茶”、“谷雨茶”、“白毛尖”等等，家里又舍不得喝。因为这笔卖茶叶的钱，早已成了家里的“预算内资金”。而我们兄弟姐妹的学杂费，又是其中的一个“计划经济项目”支出。

（上面做茶图来自网络）

我忽然觉得，那些茶树于我家是何等的重要，茶叶于我就是读书的学费。此时我又觉得，家有茶园，是一份希冀，更是一种依靠！

家庭尚且如此，集体也是同样。老父亲告诉我，七十年代时，大队里为了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发动社员分别在大爿地山、前岗坞山和下金银山等三块山场，种下了100多亩连片茶园。后来，大队还专门购买了做茶机，办起了茶叶加工厂，作为农副产品的茶叶，当时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记得当年在村校读书时，春季班里的劳动课，班主任经常安排我们这些学生，到村集体的茶山上去采茶叶，有时一采就是半天。听说采茶叶，我们都很高兴，老师很聪明，还会想出男女生比赛的点子。然而女生毕竟是天生的心灵手巧，我们男生哪能赛得过？每次称下来，男生都是输给了女生，估计老师早有预料，对此结果也很快乐兴奋。而采好的这些茶青，统一挑到大队茶厂里，赚来的采茶功夫钱，就成为班里的班会费。

（上图为当年大队的大爿地山茶园）

改革春风吹广渡，大队的茶山也走上了承包经营之路。八十年代初，由本村农户承包，每年按合同承包款上交村里，效益高于原先大队集体的统管模式，茶园面貌也焕然一新。

后来的几年，外面的茶叶在转型升级，而家乡承包者经营理念却没转变，加上人们出现了追求名优茶的消费热潮，结果以加工普通绿茶为主的老路就走不远了。再后来，下金银山上那爿茶园被挖掉了，改为一片柑桔园。我听后为之惋惜了好久。

八十年代后，我们兄弟三人陆续在外都有了工作，平时忙于打拼，累于生计，在单位与小家两点一线紧张运转，平时回乡下老家的次数便少了许多。而每年春茶勃发之际，我的脑海里自然会浮现出母亲采茶做茶的忙碌情景来，那是充满茶香的记忆啊！

记得有一年仲春回家，刚踏入冢门，一股新茶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想，母亲肯定把自用的茶叶留在家中，上等的好茶恐怕已难觅踪影了。

母亲看出我的心思，还没等我开口，就笑着说：“过去咱家负担重，别看几斤茶叶，那时你们读书也是帮了大忙。现在可好，你们有了工作，负担也轻了，我的脑筋当然也会转弯，好茶叶给你们留着呢。”

母亲的这一“转弯”，出乎我的意料，我用惊喜的目光，把母亲的背影仔细地打量了好几遍。我知道，这是家里生活开始好转带来的，也是父母消费观念的一大变化。

以后，我结婚成了家。妻是农家女，虽说当教师，但家务事样样在行，也算是上得了讲台下得了厨房的女人，田间地头农活还能帮一把，至于采茶、做茶，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论采茶，我没有她上手，采茶速度当然比不过她。晚上做茶，自然就悉听遵命。一会儿帮着烧火，一会儿又帮忙打扇，弄得手忙脚乱。

妻还教我学揉茶，只见她把刚杀过青的滚烫的茶青从锅里捞上来，然后放到团匾内，把茶青揉成一团，左揉右揉，翻转自如，动作娴熟。可到我手里，揉紧的茶球，几下又被我揉散变成了“散沙”，只好埋头苦练，才训练有素。汗水终于换来了茶香。

40多年转眼即逝，老家房前屋后的那些茶树老了，树龄也有40多岁了，有的茶树与人齐高，有的已经枯萎，老树难发新芽，茶叶产量也低了。父亲便砍去老茶树，让其发新枝。

茶园于父亲，是情结，也是自豪。父亲回忆说，当年老家的茶园可采40多斤的干茶叶，按每斤3至4元的价格，也是一笔家庭收入。足够你们那时的学费了。口气里分明带着些许骄傲和自豪。

就在10多年前，曾经刮过一阵茶青抢购风。来自杭州的、福建的茶商，先后上门收购茶青，每斤达30多元，最早做名茶的价格还要高。父母年老体弱，也做不了那么的茶叶，就索性卖茶青了。也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勤劳惯了的父亲，就是不忍心看到嫩绿的茶叶老在树上而已。

广渡茶叶也闻名，因为这里不仅绿水青山空气好，而且与江山绿牡丹名茶发源地一一保安裴家地一脉相承，同源相邻，茶青质量好，都是慕名而来，做出来的茶叶特别清香，味道特别甘醇。虽非名茶，其品也高啊！

茶园于我，是感激，是梦想。这片茶园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算“园”，这些茶树就是当年家里的“摇钱树”，弥补了家缺，也就是这些茶叶钱解了我的上学难，让我圆了读书梦。

如今的茶园，历经岁月洗礼，似乎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静静地沐浴着春风和春雨，在明媚的春光里悄然发芽长枝。主人来与不来，采与不采，似乎并不重要，它还是那么安然地生长在春夏秋冬里。

年迈的父母亲，还在守护着我的老屋，守护着老家的茶园。自己喝的几斤茶叶，还是自己亲手采摘制做的。他们说，已习惯了自己茶园里的这杯茶，那口感，那口味，已经清香了一辈子。

（上两图来自网络致谢）

茶园于我，是记忆，是感悟。茶叶，是春天的记忆，是绿色的记忆，是美好的记忆！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和记忆，能够拥有这样的记忆，那是我的幸运，我要感谢岁月留给我的这一缕清香，这一份念想！

岁月如流，茶香悠悠。生活如茶，茶如人生。品茶如品人，品人看品位，这是许多茶人的感悟。茶叶之甘苦，不就是人生之甘苦吗？茶树历尽沧桑，仍蕴藏勃勃生机，人生经历风雨，方能拥有幸福美好！

如今茶为国饮，茶事连连。茶叶品种名目繁多，品牌效应日益显现。当茶叶被赋予了文化功能后，茶文化方兴未艾，茶博会从国内举办到国际。一片茶叶，一个世界，当今茶界，精彩纷呈！

茶中自有美妙处，茶香悠悠诗意长。自古以来，茶叶就是诗人的最爱，于饮酒品茶中著就华章绝句。明代魏时敏的“待到春风二三月，石垆敲火试新茶”，宋朝郑侠的“幸时有酒共酩酊，不尔一啜先春茶”，宋朝郑天锡的“”西江一水活春茶，寒谷青灯夜拨花“，都是令人陶醉的咏茶经典名句。

词人李清照曾说：“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是啊，春光正好，春茶已香，煮一壶好茶，捧一本好书，在明媚的春光里享受美好，多么怡然自得。

茶园不是人人有，绿茶却是人人爱。周末来临，我要趁着大好春光，赶回广渡老家，与妻一道采春茶，重新体验这久违的采茶时光，我要让这悠悠茶香，永远留在春天的记忆里！

背景音乐/一杯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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