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记——只闻菜香，不谈悲喜

枉凝眉

   于我来说，“生活、工作、写作”就是我的全部，其间千回百转的美好滋味儿，总有勾人魂魄的魔力，这魔力促令我不停执笔描摹，虽然常常觉得笔力不济。

    我想从一粒米，一团面，一棵菜里找到我想要的趣味，找到人间烟火的真味。

         

               1.

     如果你忽然觉得排在二月倒数第二天的今天有些东风恶，欢情薄，那就应该来我的“成氏饺子铺”吃饺子了，当然疫情期间，来与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邀请过了。

     今天出自我手的饺子，身材魁梧，脸皮白净，内涵丰富。

    有多魁梧呢？这么说吧，三天不吃饭的你，两个就够了。只有两个饺子王，不会再有第三个。吃的时候，正常“拿”是不可以的，要“抱着”，可以想象，能称得上王者的，一定王者风范，“大肚”。

    也不尽都魁梧，古人尚有“远近高低各不同”之说，不知是我这个饺子铺老板细心周到，为了照顾各色客官人等，还是厨艺水平太高，反正一经操作，就令饺子们不拘一格降了人才，呈现出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局面。    

    如果你属于文雅些的客官，那就挑个头小一点的吧，三个，够了，也得抱着，如果怕污了衣襟，就用您的罗帕包着，扛着吃也是可以的。

    说脸皮白净，的确个个白胖子。看着那么多的它们，集体躺在小锅里悠然自得的样子，我会想到麦子，想到她们曾经细雨一样从我的父老乡亲手中抛撒投身泥土的怀抱，到青青复青青，再到拔节，抽穗，成熟，收割，脱粒，晾晒，入仓，再被加工成粉的情景，仅一句传诵千古的“汗滴禾下土”还是无法诠释得了一粒小麦一生所有的奋斗的。

     说内涵丰富，那是鲜虾仁、白豆腐、大白菜在一个盆子里谈诗论道，其间还有熟油、葱姜、酱盐的加入。如果说人生是一篇酸甜苦辣悲喜交集的文章，那么这馅儿就是一曲充满了香甜鲜美好滋味儿的青春诗歌了。因为做馅儿的人，是怀着美与爱的情怀，在人间最温暖的灶间，最通俗的烟火里精心制作的。

    那些虾被清洗“梳妆”得通体晶亮，我会想到它曾经于水中自由的游泳，优美的舞蹈，它也许会为终于能成长至为人类奉献出一生而倍感欣慰吧？因为到最后，她总是以鲜艳的颜色呈现到飨食者的盘中，那是一道多么熨帖暖心的安慰啊。

   那白玉一样的豆腐，在变成一颗颗豆腐粒儿之际，会令我想起她们还是翠嫩青葱年纪的豆苗时，在阳光下眯缝起眼睛欢笑，在风里牵着手舞蹈的样子；

     我仿佛还会看到她们在秋天里淘气地撑开豆荚，咯咯笑着偷看外面的世界，再趁农人不注意，一骨碌蹦到了秋天的怀抱里，最终又被农人爱怜地捡起来带回家的情景；

     我还能看到她们变身乳白浓稠的豆浆的情景，再变成眼前这拥有洁白肤色，柔软心地的豆腐。

     我曾舍弃了浓情肉香的诱惑，而情钟于她，就是因为她清爽淡泊，素心若雪。

   豆腐有跟大白菜一样的品格，也有跟白菜不一样的质地，毕竟豆腐来源于谷物，而白菜隶属于蔬菜。

    白菜的性别应属女子，我们曾经形容女子水灵时，会说她像白菜一样。白菜生时的水灵爽快，同她熟后的柔甜隽永，都有让我倾心倾情的滋味儿。

    文章有了点睛之笔，就能活起来，有了油盐酱姜葱，饺子也就能滋味生动起来。

    这样说来，天下粮仓与果蔬，样样都可以拿来文章里表白一番的。

    仅就我今天需要的这几样，不过才是沧海一粟，就已经满满地写了数百字，可想这笔下要写的烟火趣味 ，得有多丰富而无限。

    而我每天时间又有限。比如今天，我要赶快把面团与菜馅儿撮合到一起，开张“成氏饺子”铺。

    当饺子皮接了饺子馅儿过门儿，就会立刻关上“大门”，拥入洞房，即便是下了锅，那“金屋藏娇”的决心也不会轻易动摇，除非有外力。

    这饺子的一生，是丰富的一生，她集小麦、白菜，大豆，花生、及各种调料的宠爱于一身，也把田野、菜园、家的气息揉在了一起，这就是活色生香的生活。

    娘曾经跟我说过，饺子又叫“弯弯顺”，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说法，所以人们过节、出行、待客都会吃饺子，图个顺利的吉兆。

    但是，诸位客官，除此以外，饺子还具备了我赋予的许多新含义，她的一生，也是成功的一生，，因为无论她的长相是魁梧还是小巧，是俊俏或者丑陋，她都拥有被你吃下去的价值，因为她的内涵，恰是你需要的。

     

           2.

   菜，可以长在宽敞的菜畦里，也能长在石隙砖缝里。

   昨夜小楼听春雨，今晨却无杏花卖。乍眼看去，天空铅云，四岸低沉，世界仿佛一片黛黑的荒芜。

   可是有心有情的人，就会发现，除了柳娘摆弄着腰肢，泛起了绿黄惺忪的娇态，还有那些野菜在逐渐染绿湖畔。

    你还会发现，这些湖畔的野菜还能跑到马路两边的甬道上，在那些砖缝里驻足安家。

    她们有着不一的形态，但都有嫩嫩的矮矮的身材。有的叶儿稍宽椭圆，四片小叶儿一层，像张开的花瓣儿，每一棵简直就是一朵朵绿色小花儿叠加而成；有的叶子针状，像无数翘起的细手指儿，一小撮，一小丛，像一颗颗绿色的海星，只不过真正的海星呈五角状，而这野菜的海星，有无数的角，绿的，生机勃勃又曼妙可爱的角。

     她们是低到了不能再低的女子，得蹲下来，才能发现她们的别致、美丽。这世间有多少美，不易被发现，只因她们把自己放到了最低，低到了尘埃。

    我想问路过此文字的你，为了她们，你肯放低自己的姿态吗？

    她们是菜，野的，并无魅惑的体香，但我却分明从那清爽无味的品性里，闻到了一种叫作品行的香。

    这品行的香，配合了道边石楠、丝兰举起的红色旗帜，那些红色旗帜，那些鲜明的旗帜会因为生长的需要，再变成需要的样子，她们与这些叫不出名儿的野菜不同，比如丝兰在不久的明天，会发出奇香，而这些小野菜并不自惭形秽，仍能与其友好为邻，和谐共处，相映成趣。

    这些看似寂寞开无主的“野菜”，姿态悠闲淡泊，并不奢望过客的驻足，也不强求过客的钟爱，她们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照着自己原本的样子，一路自然地生长，直到衰亡，一切都是那么静，静悄悄地长，静悄悄地美，静悄悄地爱。  

    青砖的拙朴，因了她的绿，她的美，而多了迷人的书卷气，不是吗？砖与砖缝里菜的组合，明显就是一幅妙意横生的画，明显就是一首词句憨厚与灵趣互搭的诗。

     曾经有个句子叫“只闻花香，不谈悲喜”，今日，花香无多，却满眼茵茵绿菜，索性就把这个句子改成“只闻菜香，不谈悲喜”了罢。

     这或许就是我想要找的一点趣味？或许就是我要找的人间烟火里的一缕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