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纪实之三 看瓜

游乐爷爷

      插队的第三年，秋。

      一天晌午，我们哥几个正在歇晌。朱文华书记推门进来说：徐明，你下午不用出工了，去村西头瓜地下夜看瓜吧。哇噻！好事呀！我们一下蹦下炕，心说这下有瓜吃了！书记说：叫你看瓜知道看谁吗？我一下反映过来说：看种瓜的马老汉。书记嘿嘿一笑，给我放下一个长筒手电走了。

      下午我拿上简单行李，来到村西的瓜地。

      瓜地在西坡地的下边，占地三亩。瓜地南边搭个窝棚，棚里有一小土炕，一个锅灶，一盏马灯。窝棚背靠几棵小杨树，门口挂一棉门帘挡风。瓜田一半是西瓜，一半是香瓜。瓜田旁野草茂盛，野花爭艳。

      马老汉见我来了，把我引到棚里，把行李放下说：咱爷俩一块儿干了，有啥事就说话。我说：沒事，我有啥做的不对的，您儿多指教。

      马老汉五十多岁，满脸皱纹，是村里种瓜的老把式。瓜地里的活儿，从播种、间苗到压蔓、掐尖、打花（掐掉多余的花）、施肥都是一个人干。我就负责下夜看瓜。

      马老汉领我到瓜地，告诉我如何挑熟瓜。西瓜摸着光滑，纹络深，瓜蒂凹，敲起声音发闷是熟瓜。香瓜除与西瓜相似外，闻闻味香浓厚即是熟瓜。

      马老汉示范了一下，摘了一个西瓜两个香瓜拿到窝棚里叫我先尝尝鲜。刚从瓜地摘下的瓜就是好吃，更别说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更别说吃瓜了，还是现摘的瓜！拿当地人的话讲真是"又甜又面又起沙呀"！我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两个香瓜半个西瓜，余下的半个西瓜马老汉吃了后说：你把行李铺好，圪转圪转（方言即转转）吧，说完出去干活儿去了。我安顿好铺盖，就算正式上岗了。

      看瓜的活儿真是不错！白天除晌午替换马老汉回家吃饭（有时他闺女送饭就不用我）外，在家睡觉休息。晚上下夜看瓜。

      一天，夜幕降临。秋月轻盈升起，洁白的月光像冰清的瀑布倾泻在广袤的田野上。我坐在瓜地东南角的田埂上，听着秋虫的大合唱，心旷神怡！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我立刻警觉起来，心想偷瓜的来了！我马上隐藏在树阴里，警惕地注视着传来脚步声的方向。不好！一溜人影足有七八个人朝着瓜地走来。"站住！干什么的！"我大喝一声同时打开手电，一股强光照在来人脸上。"徐明，是我"。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仔细一看（本人近视）原来是书记，再一看相跟的都是村里的队长会计保管等大小领导。书记走上来说："刚开完会，过来吃几个瓜"。噢！我答道，打着手电把他们迎进瓜棚。马老汉立即拿上箩筐去了地里摘瓜。不大一会儿，瓜来了，马老汉切开瓜众人立刻大吃特吃起来……！后来，隔三差五晚上书记都会带人来吃瓜。

      一天傍晚，我刚到瓜地。民兵连长任战成手持一把半自动步枪来了。我很好奇，心想他来干什么？"徐明，最近咱们这个地方闹狼，有几个村的猪、羊被狼掏了（即狼用嘴叼猪羊的耳朵，尾巴当鞭子赶到村外沟里掏空猪羊内臟）。公社武装部下发五支步枪。书记让我给你一支防身”。一听闹狼，沒有不害怕的！好在有枪也能壮胆。

     一天晚上我正圪转，突然一脚踏空跌进个软绵绵的坑里。我拿手电一照，是一堆茅草盖着一个坑。我扒开茅草一看，哇噻！坑里都是熟香瓜！噢，我知道了，每次村领导来，马老汉出去不大会儿就摘回一筐熟瓜，原来白天他奶瓜（给瓜浇粪水）把熟瓜摘了藏在这里，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半夜满地也没找到一个熟透的瓜。好！一不作二不休。我用大衣把瓜包好藏在窝棚后面杨树棵里。坑又用茅草盖住，继续圪转。

     也巧，一会儿书记又带领导们来吃瓜，马老汉出去好大会儿也没见回来。众人不耐烦一个劲的骂"老圪泡，哪儿去了？”书记叫我去看看咋地回事。我出去一看，马老汉打着手电正滿地里摘半生不熟的瓜呢。我心里暗笑，跟我玩鬼花活儿，这回栽了吧？我冲马老汉喊：书记叫你慌儿慌儿的（方言即快快的）。老汉苦着脸挎着半筐没熟透的瓜进来说：这两天天阴瓜熟得不咋地（方言不怎么样）。说完又去摘西瓜去了。

      领导们吃完瓜走了。马老汉自言自语地说：“日了怪了，咋瓜就都没了呢？我装不知道。自此，每天傍晚马老汉都给我留出四五个熟瓜放在炕边让我第二天早上带回去。这是后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用大衣包好藏的熟瓜给元奎家（住村西头）送了一半，给同屋哥们儿送了一半又返回瓜地圪转起来。此后，我想吃瓜就去坑里取，我和马老汉和睦相处，彼此心照不宣。

     一天半夜，阴天。天黑洞洞的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抱着步枪正坐在窝棚门口打盹儿。听着瓜叶沙沙的响。是不是真来了狼？我一机灵，站起身打开手电，一个黑影趴在香瓜地里。我拉开枪栓，推上子弹，大喝一声"谁！”只见黑影慌儿慌儿站了起来连说："别开枪，别开枪！”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我们队长曾发，手里拿个布口袋已装了七八个瓜了。他见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孩子闹着非要吃瓜，我没办法只好来摘几个瓜。"我说：“您儿摘瓜得先跟我说一声，万一枪走了火，多危险！（后来枪都收回去了，原因是公社北京知青下夜见一黑影以为是狼，开枪一梭子五发子弹从那人头顶飞过去，沒打着人把那人吓出精神病了。）我帮队长摘了一布袋瓜走了。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西瓜渐渐的都熟了。快到起瓜（收瓜）的日子了。我也高度警惕起来。这天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晚上马老汉说："偷风不偷雨，放心睡觉吧！"这两天我也觉得累，心想下雨天天冷路滑，一进地一脚泥沾鞋底，睡就睡吧。不想睡到半夜，马老汉推醒我说丢瓜了。我一机灵就跳下炕披上雨衣就出去了。一看西瓜地都是脚印，一数丢了48颗西瓜（一个蔓上结一个瓜）！我顿时就急了说："你不是说偷风不偷雨吗？怎么丢这么多西瓜？”马老汉支支吾吾也不吱声。我这自责，一秋天都没丢瓜，完了了丢了这么多瓜怎么向书记交待呀！天一亮，我垂头丧气地去书记家报告丢瓜的事，没想到书记不但没责怪我还笑嘻嘻地说：“不咋些，不怨你。天放晴就起瓜了，给社员分瓜。你这几天休息休息，工分照记。分完瓜再上工。"后来我一想，领导们事先都知道西瓜的去向，只是不想让我知道而已。

      第二天就放晴了，队里大车来到瓜地，十几个社员半天就起完瓜拉到村给社员分了。香瓜没有一个是熟透的好瓜，都是栏园瓜。

      个中原因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哈哈！

                  2020年2月26日

                         新冠肺炎病毒疫情下的

                               北京顺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