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2

屈桐

<p>  在山脚的农家门口遇见她,蹲在硕大的芍药花旁。她说:“再美的花朵都要凋落,而人们总是没能全心全意的欣赏过它们的美好,万物有灵,它能感觉到我在这里持久的观望,想必也是它人生里骄傲的状态。这世间总是弥漫着聒噪和掌控,人们喜欢把大自然搬回家中,却又失去原本对于自然的喜爱。为何不能喜欢事物原本的样子,不刻意去改变,而是享受事物本身。对任何一个人也是,一定不要去改变他,你的喜欢要纯粹,不带有过度的目的和所求。人一旦对事物有要求,就会变的苛刻,就会快速的失去,是吗?</p><p> 他买山下的板栗,小颗粒但却饱满,内核甘甜。她买染红竹筐的桑葚,说是家乡的山上曾有几株,是孩童时代的零食。母亲也用桑葚酿酒,在春末夏初的季节。捧着竹筐在树下雀跃,双手染的血红,嘴巴也是。小时候听说红色的植物液体可以增加血液,那是人们深信不疑的理论。所以我总觉得我的血液最多,多的能溢出来,它们在我的脉搏里流动,像河流一样生生不息。采摘的桑葚会在院子后面的泉水下淘洗,放入玻璃容器里,自己酿的苹果酒,加入冰糖,就等着它发酵一整个甘甜的夏日。母亲会将玻璃缸摆在堂屋的木桌上,借以向邻居们展示她杰出的手艺。母亲的虚荣一生都未耗尽,似乎她的一生都在证明,弥补着她脆弱和敏感。所以她爱美,从不在洗漱打扮上将就。旗袍,长裙,大衣,梳的整齐的发髻,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下山后定要找街边的鞋匠,把她的皮鞋刷的锃亮。她的热情,带着与生俱来的炫耀,家里又添置了什么、孩子学习出色、或是她质地考究的着装,她总是乐此不疲的夸赞着。外婆是国民党一位团长的姨太太,即便最后流落,生活窘迫,仍活的尊礼重仪,教他们识字念书、如何走路,背诵典籍、学习中药文化、甚至与人交谈。她从小就接受了捆绑式教育、笑不能露齿、说话要收敛谨慎、走路要慢、衣物要整洁……。她从不敢放肆,循规蹈矩的生长着,这是母亲的荣耀和维系尊严的武器。她说:“在离开家乡之前,我从未做过自己,可我并不知其中的利害,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平凡的活着,平凡的死去,我并没有想过人生可以具备多样化和色彩化。”母亲的虚荣,多多少少带给了我影响,但是并不深重。因为我看得到她的虚荣,并没有带给她真正的快乐,反而是日积月累的敏感和多疑,以及对家人苛刻的要求。母亲并不了解她自己,所以她的固执充斥着强烈的战胜性,而她并未因此真正获得什么。所以我是背后窥探的人,我看的清楚一切,我也不想拥有她那样的生活。逃脱出来,似乎从懂事起就已经在预谋,而我并不知会在哪一刻,可是我一直深信有一天终究爆发!人生的因果一直都是隐喻的线索,导火线从不会潮湿或中断,而因果的尾端放着一枚威力强大的炸弹,会把原有的理解和生活炸的粉碎!</p><p> 心理学一直告诉人们,来自母体的印迹一生不可逃脱,孩子的细胞中带有大量的母体遗传。西方心理学家也总结出太多家庭排位的定向,总结出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觉得你可以做自己吗?他问道。</p><p> 如果一个人通过漫长的警醒和体验告知自己命运的走向可以颠覆,想必这种力量可以强大到脱离母体!或许我这一生都携带着母亲的基因,但是我仍虔诚的坚信,尽力为善,矢志不渝 ,人定胜天!或许大多数人是家庭排位的牺牲品,那是他们无法突破自我,甘于认命。可是,我不甘于。我的人生有我自己的设想和期望,这种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我,甚至嚎叫般的让我去做我自己!</p><p> 她是固执的女子,尽管柔弱。骨子里有着浓重的悲情浪漫主义的情节,一半来自家庭,一般来自追寻。旅行这一路,不乏深情款款的男子,不乏百般讨好的陌生面孔,也有坚持多年早晚问候的人,她始终没能动心,甚至抵触那些试图感动她的人。她需要家庭缺失里的安全感,同时也需要唯我主义里的仪式感。这并不是简单的事物,这完全需要遇见一个契合的灵魂。为必,她选择孑然独立,用更多的时间去探索自己,而非迎合他人。</p><p> 听说后天这里有篝火晚会,你要一同参加吗?听说可以选择心仪的人牵手,如果对方不拒绝,就可以成亲。她邀请他的时候,像个贪玩的孩子。</p><p> 南镇的篝火招亲节,也是盛大的节日之一,尽管已成为一种旅行者的仪式活动,可是仍保持了当地的特色和仪式,也不乏远道而来且获得伴侣的印证,所以,游客们为此而来,为此而欢。暮色开始西沉,镇子开始热闹起来,敲锣打鼓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孩子们穿着新衣在河边奔跑,小伙子们穿着当地的长袍,头发梳的锃亮,时不时在门口跳起舞来。每家每户都挂起了灯笼,将悠长的巷子照的通红喜庆。七点十分有广播通知,在南镇的广场集合,那里已经搭起火把,游客们早已等候多时。广场上的大喇叭开始讲述今晚的活动以及节目,告知游客们可以围着篝火跳舞,如果看到心仪的人,可以过去暗示,倘若互相心仪,便可牵手。这种古老的相亲礼仪,带着粗狂和简单,少了谨慎和衡量。没有咖啡玫瑰,没有提问思考,反倒是成全了一种原始的美好。她始终在他的身边,跟着族人们跳舞狂欢。音乐声覆盖了整个镇子,人们无瑕聊天,欢快的跳跃着,沸腾着,忘记繁世的浮华和烦恼,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样一个世界。天色全黑,每一个人的脸庞在篝火里变的跳跃模糊,小伙子们时不时插进人群,互动着和身旁的姑娘们牵手。</p><p> 为何不去和他们跳舞?你显得拘谨!</p><p> 尽管只是游戏,但我仍愿保持距离,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无法张驰。音乐声太大,她们用喊话的方式聊天!</p><p> 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吗?他问道!</p><p> 是的,任何过于贴近的关系,都会损伤原本的美好。不如保持距离,不去破坏。距离一旦拉进,就要耗费心念去了解,而了解一个人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们总希望离我们最近的人可以做我们心中想要的样子,而每一个人都是孑然独立的个体。人一旦产生要求,就会变得痛苦。</p><p> 产生思念也是,会变得痛苦!他说。</p><p><br></p><p> 在海拔三千八百米的山顶,空气稀薄,白雪皑皑。她欢腾的奔跑,喘着粗气。第一次见她如此开心,或许她原本就该这样。</p><p> 这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美丽的纳西女子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勒盘深深相爱,但却遭到男方父母的极力反对,伤心绝望的开美久命金殉情而死,朱补羽勒盘冲破重重阻挠赶来,已是阴阳两隔。悲痛之中他燃起熊熊烈火,抱着情人的身体投入火海,双双化为灰烬。</p><p>开美久命金死后化为“风”神,她在玉龙雪山顶上营造了一个情人的天堂:没有苦难、没有苍老、无比美好的玉龙第三国。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勒盘是纳西传说里最早殉情的一对恋人。</p><p> 你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爱到可以去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p><p> 或许我还没有遇到过如此炽热的爱情,可是我相信总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把身上的大衣披给她,看着这个眼里布满哀思的女子。</p><p> 你惧怕死亡吗?风雪和游人的声音几乎遮盖她的提问。</p><p> 死亡终究来临,只是常常担忧我的死亡为他人带来痛苦。大多人的惧怕,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以惧怕的只是未知。佛教传递给世人的观点一直都是,死是生的一部分,所以对于死亡而言,我认为是短暂离开。因为人会转世,所以,生命是生生不息的。经书也说:“世人无知生死,肉眼无知罪福。”一切众生的寿命,像水土的气泡一样,气散则灭。所以,人的生命长短一直都是靠意义衡量,而非长短。福报有限,一旦挥霍至尽,就接近死亡。他说。</p><p> 我曾经感受过死亡,甚至看到天堂的阶梯。可是又会在充满药水味的房间醒来,仿佛一场梦境。父亲说我的心脏不好,生下来的那刻脸色铁青。所以一直被叮嘱谨慎的生活,不能剧烈和劳累。可是我是固执的性格,尽管我从来不反驳或者争执,但是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参加短跑,徒步高山,我似乎一直对于他人而言的命运安排带有抗拒,因为不争执,我的固执埋藏的只有我自己知晓。昨日,旅馆的阿婆告诫我,山上缺氧,如果有心脏类的疾病,一定不要登顶。可是,我更想去登上珠穆朗玛,听说那里可以看到神境,也能听到死亡的声音!</p><p> 我有时候很想一直留在这里,或者比这里更安静的地方,买一栋房子,前面可以种菜。让孩子们自然生长,和这里的草木一样自由而旺盛。但是现实总会捆绑人的选择,也在不断的教导我,理想主义生活,并非建立在理想之上,更多的是自身可承载的物质的存储。我是一个并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所以有时候恐怖社交和集体主义的活动。又怕自我的观念太深,脱离社会本身。一直想要更好的爱归属于我责任内的人,父母,妻子,孩子,挚友,这也是枷锁,让人疲惫。我在想可能 学会爱自己 才是生命真正的自我救赎吧。人都有择优而爱的秉性 ,显而易见 你必须通过很多途径让自己成为自身都欣赏和尊敬的人,只有这般 你才有能力和心理力去更好的给予爱。没有安全感的爱 一直都是自我蒙蔽和索取。而人们总是用太多的方式获得爱和求证被爱。一生都未真正的为自己努力过 何谈找到答案?这一直是人生路上一道被逃避的严肃课题。我有时候觉得我很了解自己,有时候又觉得我一直没有遇见更好的自己。所以,我想去更多的地方,在这路途中去发现。遇见自己,也就遇见爱。</p><p> 回去的途中,恰逢有乡村的集市,老人们背着竹篓,里面放着蔬果。年轻人在卖力的吆喝,孩子们恋恋不舍的跟在父母身后。当地的行人总对他们微笑,或是和路过的朋友们热情打招呼。太阳落山,这里依然显得热闹而柔和。要不要去吃路边摊?你不觉得市井生活很有人情味儿吗?她的热情足以影响他去逛逛这个美好的集市。临街的铺子很老,红色木门斑驳,裁缝店、修理铺、农用杂货店、小卖部、当地特色小吃的店铺。像是回到九十年代初,时光倒流起来。那时的镇上也是这般,古旧而美好,赶集时会碰到很多熟人,互相询问着买什么。他最喜欢东街的音响店,因为那里卖种类齐全的卡带,还有单放机。他常常放学去那里,坐在门口听歌,没钱买卡带,索性听到店铺打烊。北街的衣服店他也喜欢,父亲去那里买过一双皮鞋,讲了很久的价。母亲把一件红色的裙子试了好几遍,最后又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每次路过那家店,她都要看看那件红色的裙子还在吗?他想攒钱买给母亲。那时候村里的伙伴在这家店买了一条喇叭裤,他羡慕了很久很久。他常常梦里梦到那条老街,和母亲去赶集,在小吃的香味里咽口水。听到父母和商贩讨价还价的声响,以及口袋里的父亲偷偷给他的一块钱!</p><p><br></p><p> </p><p> 他说人生总有几次极其感动的盛宴,尽管这场盛宴暗藏杀机,可是人人需要品尝,因为残忍的背后,也埋藏着宝藏,那就是对自身的认知和对周遭假象的残忍割裂。他讲他的故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