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引子</p><p class="ql-block"> 一直想写写我们沙市曾家的老屋。</p><p class="ql-block"> 那是大赛巷里一幢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宅院,现在早已不在了,只剩下一些童年的零星记忆碎片,在夕阳西下的某个黄昏里,在静谧安详的某个黑夜,常常星星般在我的脑际闪现。</p><p class="ql-block"> 伴随着老屋萦绕在心头的记忆还有这条古老的大赛巷。那时我刚刚工作,在大赛巷小学教书,从父母家所在的医学院到单位,这条巷子是我每日来回四趟的功课。记得是我工作的那年,我们家老屋因修建沙市商场给拆除了,而每日里来来回回行走在这条曲径悠长的青石板巷道上,望着老屋已不再的商场大楼,心头便不由低回怅惘着。</p> <p class="ql-block"> 巷子绵长幽深,它的南面接着九十铺,紧靠着长江河堤。那个年代,供货运输渠道几乎都是水路,所以跟九十铺一样,这儿也是商贸繁荣、热闹非凡。有所不同的是,大赛巷的巷子里面有所学校,就是现今的大赛巷小学。这所学校创办于上个世纪初辛亥革命前夕,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在这学校读过书,我父亲和他兄弟几个也都是在这里读完初小。小时候见到过父亲保留着的当年他们班级的毕业合影照,照片上的先生们身着长袍马褂,女教师穿着旗袍,端坐在前排,学生们多着长衫规矩地立在后排。这是张校园合影照,背景是学校大礼堂的正门,高大的红漆门窗,门窗上部分呈半圆形,带有欧式风格,颇有一番气派。照片的顶端写着“江陵县立中心小学”。“那时的教室是中式兼欧式风格的建筑,高大宽敞,推拉式的格子窗,教室外面有长廊。”父亲这么说,我说知道的。我和我哥的初小也是在这所学校里,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改造,就是这样的老式教室老式校舍。古老的大赛巷,这里曾经是莘莘学子云集的地方。听长辈们说,那时连我们曾家老屋也腾出过一个院子办了私立学堂。</p> <p class="ql-block"> 我来回往返行走在这条铺满青石板的巷子里。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那时大赛巷还是一条保存比较完整的明清古建筑风格的老巷子,古朴静谧、门庭幽深,长长的青石板路,岁月的磨损留下悠远的痕迹,斑驳的木制阁楼挑檐凸出,凭栏望远,日出月落。曾经读到过张知本的一首词《双双燕·大赛巷》,词中写到“春雨过了,看花开树间,人涌深巷。”可见大赛巷从古至今就车水马龙,百余年的风霜雨雪,百余年的岁月沧桑。如今大赛巷已告别了往日的木质阁楼、青石板街,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阑珊的都市,而替代不了的,是人们心中小巷里市井生活的人情冷暖,和在老街旧巷、老树旧屋下茶话闲聊,乘凉嬉笑的安逸古风。</p><p class="ql-block"> 旧时光不能只被用来遗忘。这条幽深曲折的老巷子,它的每一幢老宅,每一扇雕花门窗,都藏着古老美丽的故事;那地上的每一块青石板,屋脊上的每一片青砖灰瓦,都刻着历史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岁月在此间流逝</p><p class="ql-block"> 时光从指尖滑落</p><p class="ql-block"> 然而,往事并不如烟。心之所系的,总是想着能站在时间之外写下这样的散记,一个有关我们沙市曾家老屋的故事。</p> <h3>二、先祖</h3><h3> 听长辈们讲,我们沙市大赛巷曾家的先辈是清道光年间从湖南那边过来的俩兄弟曾奕斌曾奕辉,说做点布匹生意,跟湖南曾国藩是同族亲戚。那年曾国藩率湘军剿灭太平军时,曾奕斌的孙儿曾延椿筹资捐助过湘军,也就是这位老太爷,买下了大赛巷66号这幢两层三进的大宅院。而在曾延椿五十岁大寿时,朝廷送来了一块题着“朝仗齐荣”的金匾,曾家人把这块匾高高地挂在了大堂的神台上。曾家长辈告诉我说可惜了,这块金匾文革初期,被沙市五中的红卫兵小将们砸毁了。</h3><h3> 这幢历时近两百年的深宅大院,是我们沙市曾家繁衍发祥和世居的故里,也是沙市百姓人家承传演进的历史见证。</h3><h3> 我的书橱里有一本《曾国藩家世》,我哥送我的,作者是长期研究曾国藩的罗绍志田树德两位先生。书里记载说,曾氏的始祖是大禹第五代次子曲列的后人,少康复国后让长子嗣位,封次子曲列为甑子爵,建立了甑国,曲列从此姓甑。在经历了夏、商、周三代,直到春秋时期公元前567年被莒国所灭。甑国的世子巫为了避乱投奔到了鲁国,把“甑”去邑旁为“曾”,表示离开故城,这就是曾氏的得姓之始,由此后人尊曲烈世子巫为曾氏第一代世祖。曲列经过了54代传至曾巫,57代传至曾藏。</h3><h3> 很早就读过《论语》知道了曾藏。曾藏信奉儒学,以孝著称,喜欢弹琴唱歌。曾藏曾经自言其志令孔子很是叹赏,他是孔子精通“六艺”的七十二弟子之一。曾藏有一儿子名叫曾参,俗称曾子。曾参提出“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等主张,倡导以“孝恕忠信、修齐治平、内省慎独和以孝为本”的思想观念,撰写了《大学》、《孝经》、《曾子十篇》等著作。 曾子在儒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被封为“宗圣”,成为配享孔庙的四配之一走进了大儒殿堂,曾氏后人均以宗圣公曾参作为自己的开派祖先。</h3><h3> 曾参是山东济宁南武城人,他的子嗣后人也世居在这里,山东济宁南武城是中国曾氏的第一发脉地。到汉朝时,山东武城曾氏后人南迁到江西庐陵,这里成为曾氏的第二个发脉地。《湘乡大界曾氏五修族谱》记载,宋雍熙年间,山东武城曾氏第42代曾孟鲁至湖南茶陵州落籍繁衍,成为南迁湖湘曾氏的始祖。而我们沙市曾家老屋的先祖,便是这位南迁湖湘曾氏的后人。</h3><h3> 在曾参的故里山东济宁嘉祥南武城,有一座千年曾子庙。</h3><h3> 最早知道嘉祥曾子庙是在20多年前。那时我读了湖南作家唐浩明的历史小说《曾国藩》,文章中提到1866年曾国藩作为钦差大臣被派到济宁剿捻,在处理完一应公务后,他抽时间在济宁知州的陪同下,专程到嘉祥县拜谒了他的祖庙——曾子庙。曾国藩有篇日记,比较详细记载了祭拜的全过程。而再次关注到嘉祥曾子庙,是十几年前偶尔看到了一则有关报刊消息说,香港金利来大王,宗圣曾子第74代孙曾宪梓博士,于2002年率家人拜谒曾子庙,捐资500万元,重修曾庙、曾林。</h3> <p> 感月吟风多少事。山东济宁南武城,对我来说,它俨然一卷经书,是我梦断天涯路的朝圣之地。</p><p> 前些年在山东济南住了些时,专门来了这南武城。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再三十分钟的巴士,便站在了这座气势恢宏的曾家祖庙门前。</p><p> 曾庙最早建于周考王十五年,即公元前426年,原名是“忠孝祠”。明正统九年时重建,改名为“宗圣庙”,曾子被封为“宗圣”,所以得名“宗圣庙”。曾子庙建筑雄伟,碑碣林立,古柏森然,是山东省著名的古建筑群之一。</p><p> 曾子庙背倚南武山,庙前广场有三座石坊,东西两坊分别镌题着“三省自治”和“一贯心传”,中间镌的是“宗圣庙”,都是遒劲的楷书大字,好气派!</p><p> 进了大门后便是一个大院,这里有古柏群、涌泉井、万历碑亭和历代的碑刻。这涌泉井的典故出自《孝经传》:“曾子行孝,枯井出泉”。井的四周绿树环绕,青葱翠绿,连井口都是绿色的,很是漂亮。</p><p>院子的北面是曾子庙的主建筑群,在南北中轴线两侧分左中右三路。右路第一道门“慎独”是曾子的道德修养理念。门内第一座建筑是“三省堂”,纪念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中路的戟门内第一座建筑是乾隆御碑亭,这亭建于乾隆年间,是一个四柱方亭,亭上两重檐,黄瓦绿雕,玲珑小巧华丽。亭内存有一座乾隆手书的“宗圣曾子赞碑”,碑文详细记载了万历7年修缮曾庙的经过。</p><p> 御碑亭的后面就是宗圣殿了。宗圣殿是曾子庙的主体建筑,气势十分壮观。大殿有七楹五间,庄重宏大。梁上飞檐峭壁,每一条斗拱都彩绘着各式各样的求学游学图案。宗圣殿的正中供奉着曾子的彩色绘像,双手执圭,神态怡然。而在圣殿后面的寝殿殿内墙上,满是关于曾子生平事迹的画像,思亲操琴、拜师孔子、三省吾身、思母吐鱼、杀猪示信等。曾子是一个主张孝道的人,这些故事画像,演绎出曾子的亲体力行矢志不渝。而尤为喜欢的是庙堂殿前的那二十扇雕花窗,上面透镶的梅花非常秀美,与整体布局的刚好形成了融合,阴阳和谐。</p> <p> 古柏森然,青石甬道。走在这里,很容易引起对厚重历史的感慨。树林里几个小孩子们在玩闹嘻戏,旁边一位母亲看着他们。曾庙对孩子们免费开放,这个措施真的很好,让孩子们在古树林里玩、在高墙石碑旁玩、在传承着儒家文化的土地上玩,不仅有诗意,还能耳濡目染听到学到知识,感受着中国传统文化、孝文化气息。想着这些,我不觉低下头微微笑着。</p><p> 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是世世代代的修为和教养的凝结,是时间给它以过滤以沉淀的过程。</p><p> 《济宁州志曾子世家》里记载说,明嘉靖十八年世宗朱厚璁下诏,授曾参第59代孙为翰林院五经博士后。曾氏与孔、孟、颜四姓为御赠名派,赠曾氏名派为3句15个字:“弘闻贞尚衍,兴毓传纪广,昭宪庆繁祥”。清康熙六十一年,湘乡大界始修大界曾氏族谱,尊曾参宗圣公为曾氏的开派祖先。到了第70代曾国藩主持修《武城曾氏衍湘乡大界族谱》,将全国各地曾氏派名统一起来。时光悠远,绵长尘烟,我们已经历过如此多的岁月变迁。掰掰指头,从曾参第63代开始使用清康熙帝所赐的派字,到我“曾祥安”的“祥”字派,已经是第77代了。清道光年间宣宗成皇帝又续赐名派10个字: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民国元年大总统袁世凯还续赐名派20字:建、道、敦、安、定,懋、修、肇、彝、常,蔚、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p><p> 厚厚的一本《曾国藩家世》沉甸在手。我在心里慢慢一笔一笔地画着曾家老屋里亲人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个曾经温暖芬芳的日子,有多少次静静地出现在我的梦境,让我蓦然明白,那些零碎的记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了我生命中涌动的血液。</p> <p>三、老屋</p><p> 沙市曾家的老屋坐落在大赛巷的北段。这是一座具有鲜明明清建筑风格、灌斗墙砖瓦板壁结构的宅院,两层三进式,每一进都由一间大堂屋、两间正房、两间厢房和一个天井组成,整个老屋就是若干个四合院叠靠在一起的大院子,轴心就是三进正屋的堂厅,在第二第三进之处有着一道封火高墙,高墙之下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从大门往里走,穿过花园前院,每一重庭院便是一道民居风景。庭院深深深几许,感月吟风多少事。院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椽无不见证着历史云烟,上演着人间大戏。</p> <p><br></p><p> 老屋的先辈是道光年间从湖南那边过来的两兄弟曾奕斌曾奕辉,做着布匹生意,住老堤街怀德坊。那个时候,江汉平原的运输供货渠道几乎都是长江水运,而沙市是一个拥有通江达海码头的港口商业重镇。沙市开埠后,沿长江堤街一带商业日益繁盛十分热闹。堤街九十铺大赛巷所住居民大多是本地沙市人,也有来沙市谋生的外乡人,他们与老沙市人和谐相处,各安生理。</p><p> 奕斌奕辉俩兄弟布匹生意有了点起色后,便在石闸门外王板桥处购置了一片粮田作曾家墓地。先人们为什么常常是先置坟地后买住屋,我想可能是墓地选择的都是风水宝地,可以为子孙带来护佑平安好运延绵吧。好像是有些这么个样的道理,曾家的生意还一直不错,到了孙儿曾延椿辈的“九和绸布店”,生意在湘鄂一带做得风生水起。咸丰年间朝廷令曾国藩自筹军费组建湘军剿灭太平军,曾国藩作为一汉人没有地方的财政权,只好找湖南乡绅劝捐。沙市曾家人原本是曾国藩同族亲戚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曾延椿筹资捐助了湘军,好多年后也就是这位老太爷买下了大赛巷66号这幢两层三进的大宅院。长辈们告诉我们晚辈说,在曾延椿五十岁大寿时,曾国藩代表朝廷送来了一块金匾,长3.5米宽0.8米,黑色底板上镶嵌着四个金色大字:“朝仗齐荣”,曾家人把这块金匾高高地挂在大堂正中央的神台上。</p><p> 这是进了老宅大门的第二个堂屋,它是整个宅院的核心部位。在我父亲的记忆里,上了台阶进了大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是两座小花园,种着些花草,春夏的季节这里便会开着一些各色的小花。花园后面是一小院子,院子两边是两间厢房,父亲说这幢小院子曾经是先生办学教书的书房。可以想象着这个带着两个小花园的小院子,因了这些学子,一年四季一定是充满生机的。阳光可以变幻角度泻入院子,雨、雪也可以落下来,想想这些就会觉得很有趣味。</p><p> 穿过这座小院子便是第一进堂屋,环抱着几间厢房。前堂的正中央是一障高大的木屏照,迎面挡住视线,沿着两边的回廊绕过屏照,眼前便是一个视线开阔的四方天井,整齐平整的青石板铺地,摆着两个大金鱼缸,几株盆景。从天井望向前,便是第二进大堂屋,这是老屋里最有气派最高大的堂屋。</p><p> 在旧时,堂屋是家庭内部的主要公共空间,主要用于祭祀敬祖,表现缅怀先人,强调血脉延续,提升家族凝聚力,也是一个家族的精神象征。老屋大堂正中央的屏壁前设着神龛供奉着祖先,堂屋的两边排放着稳重端庄的茶几靠背椅,气宇轩昂古朴大气。可以想象家族的男女老少聚在这香烟袅袅的堂屋里肃穆庄严跪拜的场面。 </p> <p class="ql-block"> 我爷爷奶奶的住房就是这堂屋右侧偌大的正房和紧靠着堂屋天井右侧的厢房。我老太爷曾昭富是老太爷曾延椿的大儿子。老屋的祖宗曾延椿生有三个儿子,也就是曾家老屋的三个房族。三儿子曾昭吉住带花园的第一进。大儿子我太爷曾昭富生有三儿一女住第二进,三儿子曾昭贵生有六男二女住第三进。之后三房因子嗣人丁多便延长加盖了一进使整个宅院成为四进。</p><p class="ql-block"> 我爷爷是大堂屋曾昭富的长子长孙,小的时候总是听着老屋里的族人们都管我爷爷奶奶叫大伯大伯妈。我的太爷去世得早,我爷爷他们三兄弟一姐姐是我太奶奶守寡带大的,可以想见我太奶奶是如何地含辛茹苦。“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听我母亲说我太奶奶是位很聪慧很有意志力的女性,她勤俭持家,依靠自己的针线活抚育四个孩子长大成人,受到族人们的尊敬。太奶奶不仅给予儿女们生命,还给予儿女们成长!她扶助我爷爷曾庆义在中山路做了个修理钢笔文具眼镜的小生意,建国后公私合营爷爷成为国营单位职工;又让我爷爷的弟弟曾庆宽到沙市慈济医院学医,学成后在中山路开了个诊所,置了一所楼下为诊所楼上是住宅的房屋。最让我赞叹的是太奶奶还让我父亲曾繁浩也来慈济医院学医,使得我父亲在解放后成为沙市人民医院(现第一医院)的一名医生。</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生命里,我奶奶是一位和蔼慈祥的老人,瘦小的身材里洋溢着一种热情与温暖。老屋与奶奶永远是一体的,每次踏上台阶迈过大门走进老屋院落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一股热气轻抚着我的脸,心顿时变得暖暖的。门是开着的,屋里的奶奶每次见我和我妹来了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高兴得跟孩子似的冲我们喊着“来了两位姑,快进来!”随即拉着我们的手望着我们笑。奶奶的儿子比较多,自然孙子也多。儿子们读大学参加工作就都从老屋里搬了出去,院子里的人渐渐少了,留给奶奶的便是一份等待与守候。父亲为解奶奶的孤独让我哥跟奶奶一块住,我哥曾祥平是我奶奶的长房长孙,自然也就是我奶奶最疼爱最在意的孙儿。那时候我哥在沙市五中读书每天得上晚自习,多少个风雨飘摇的夜里,奶奶买了夜宵搁在桌上,黄晕的灯光下,等候着我哥下了课回来...... </p> <p class="ql-block"> 静谧安稳的老宅院,每每到了过年的时候便会热闹起来。大红的春联,嬉闹的孙儿们,让老屋的空气丰富起来。叔叔伯伯兄弟姊妹相继到来,一家人围绕着奶奶,拥挤的火塘,拥挤的亲情,拥挤的爱。</p><p class="ql-block"> 多希望老院子会一直快乐下去,像我不知愁的年纪。但是我在长大,妈妈在变老,奶奶终会消失。很多事情都在变化着,快得让我还没来得及懂它。</p> <h3>四、过年</h3><h3> 那个年月,沙市里巷的老百姓都十分看重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上贴门神、框上贴春联,窗上贴剪纸,门楣上贴有"抬头见喜"等吉祥文句。大街上的颜色也比平时更加鲜艳了,那高高悬挂着的一只只大红灯笼,看一眼就让人心里暖和。</h3><h3>老屋的族人们自然也是十分在意这个古老的传统节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着手腌腊菜、炒腊锅子,摊豆饼、打年糕、揣糍粑,清洗各种器具,打扫居室厅堂,掸拂尘垢蛛网。而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晦气统统扫出门。腊月初八,家家熬腊八粥,熬好后盛入食盒,族里亲戚之间相互馈赠。</h3> <p class="ql-block">【父亲四兄弟与他们的叔父曾庆宽的合影】</p> <p> 曾家过年是从腊月二十四开始了的。这天是小年,家家户户郑重其事地举行祭灶仪式,在灶台旁上香点烛,上供灶糖、清水和秣草,祈求灶神保佑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孩子们这天都会很高兴,因为敬完灶神之后,就可以吃这敬过神的灶糖。</p><p> 灶祭之后,人们就开始准备过年了。</p><p> 初一是整个春节期间节日气氛礼拜仪式最隆重的一天。这天曾家人各户皆早起,大家焕然一新聚集到老屋里第二进最大的堂屋里来。堂屋正中摆设的八仙桌太师椅上戴着桌围椅帔。条案正上方挂上有吉祥图案语句的中堂和对联。条案前方桌上摆设着五供,高足盘上盛着蜜供和年糕。祭拜仪式由族中身体健康的年长者主持大年初一的祭拜仪式。我爷爷是长房里的老大,很多年的春节祭拜都是我爷爷曾庆义主持,带领着全家老少在大堂燃烛焚香,共拜家神祖宗。</p><p> 这是一个十分隆重十分热闹的时刻。先是以辈份高低和年龄大小为序拜祖宗磕头作揖,接下来是各自敬拜自己的父母,然后仍然按辈份高低一家一家的敬拜健在的太爷、太奶奶、爷爷、奶奶。说晚辈向长辈拜年时要敬上一杯泡有两颗红枣的元宝茶,放在茶盘双手托着弯腰敬茶。新婚夫妇也得给曾家老屋前前后后所有上辈一一敬茶。长辈们笑着告诉我说当年我的爸爸妈妈就这样给上辈们拜年敬茶的,还说族人们都望着我妈妈夸我妈妈人漂亮有文化,我爷爷奶奶也特为此感到体面荣光。 </p><p> 春节拜年,沙市的礼俗称“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初三拜朋友”。大年初一人们纷纷外出拜年,自然也有亲戚朋友登门来曾府老屋拜年的,主人必须泡碗盖碗茶,相互作揖。初二拜丈母,一般母亲都在屋里守年,欢迎前来拜年的客人。 这些个日子里,曾家老屋的兄弟伙们时常在一起喝酒,喝完酒后便开始自娱自乐,唱京剧、汉戏、荆河戏,应有尽有:《追韩信》、《捉放曹》、《大雪飘》、《苏三起解》...... </p><p> 这样的年节的夜晚,曾家老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几个堂屋里更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而在天井或院子里时常有族里的人放烟花。如墨的夜,朵朵烟花在黑暗中盛开,瞬间绚丽已极,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这样的场面我小时候在这老屋里也经历过,至今还恍惚记得。那些个日子里,我们这些孙儿辈的前后满堂屋里跑来跑去,手里都提着漂亮的小灯笼,或是举着闪光的小星星灯,给整座老屋平添一份生机和亮丽。</p> <p> 老屋里满是和谐热闹,但也有同男女不平等旧习俗抗争的故事。</p><p> 曾家老屋第三房有位叫曾庆振的长辈,西北工业大学毕业在武汉纺织工业大学教书。这年的清明期间,曾庆振与他也是教师的妻子向嗣英一同回老屋扫墓祭祖。可当时曾家有个传统习惯,女人是不能上坟场祭祖的,那么曾庆振的妻子这位女先生就不能一同随往了。于是这对夫妻便在大堂屋里与几位太爷爷们开会理论。几位老太爷爷哪里是这对满腹学识的教书先生的对手?不过老太爷们爷慈悲为怀,见两位年轻人说话头头在道,终是点头允诺了。就是这样,曾家从此以后清明上坟便都是男女同行了!</p><p> 清明是祭祖扫墓,也是赏春踏青的日子。每到这个时节,沙市塔儿桥、曾家岭、王板桥、太师渊一带上坟踏青的人熙熙攘攘春光峥嵘。由此清人王名沂有《沙市踏青.竹枝词》“清明祭扫久传闻,岂为游春出似云。一事间侬侬自笑,何因又上叔敖坟?”明袁中道有《塔桥晚步》“桃花扇底步逍遥,野外鸳鸯态转桥。日暮游人齐注目,一枝春色过河桥”的诗句。 </p><p> 我们曾家的墓地在石闸门三板桥一带。记我小时候有一年也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爸爸两个在外地读书工作的弟弟回来了,四兄弟一道借来了几辆脚踏三轮车,在车上摆了些小凳子,我奶奶,我爷爷的弟弟我们叫六爷爷六奶奶的先上车坐好了,然后就是我们家和二叔家的孩子们上车坐好。车子踏动后我们一个个好快活!一路的春风拂面一路的叽叽喳喳。到了坟场我们更是到处乱跑,大人们也不管我们,他们尽顾做他们自己的事。在坟前烧纸磕头摆弄带来的食物,还呜呜咽咽地哭着。最后,他们还为坟头添上些新土,修整着坟墓,再折了些嫩绿的新枝插在坟上。最后大人们把我们所有的小孩叫拢来在坟墓面前站成一排,我们知道这是爷爷。我们很认真地跪拜着,一下子都变得十二分地听话,跟大人们一样,我们也很想念爷爷。</p><p> 我们兄妹三人在母亲医学院的校园里长大,爷爷奶奶的老屋也是经常回去,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日子里,自然也是见过老屋里不少的沙市习俗。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过结婚场面。老屋的儿辈们工作后大多住单位里,那个时候的单位都分给职工住房,新人的结婚仪式自然也是在单位里进行。</p><p> 老屋里结婚的故事,以及我们沙市传统婚礼习俗,只能听奶奶讲起听长辈们说说了。</p><p> 族里人说,先得由媒人说媒,交待家境情况,合了八字,才能送聘礼订婚。迎娶新娘之前,进行安床礼,祈求新人能早生贵子。新娘也会请一位有福气的长辈来给自己梳头,寓意跟安床相似。有首歌谣“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更有趣味的是,当新娘的花轿抬进大门,迎着门摆放一盆旺旺的火,新娘需迈腿跨过火盆,跨火炉象征有让夫家越来越旺的好运。那时候女方的嫁妆也挺讲究,除了被褥衣物瓷器之外,几大件的家具也是价值不菲,一张雕花凌波床、一对嵌花垛柜、一对芳香的樟木箱子。 </p> <p> 我至今还记得奶奶的那张凌波床,四周精美繁缛的雕刻花纹,气韵生动,呈现出谜一般美妙的雍容华贵。而那对淡雅幽香的樟木箱更是沁人心脾。过去,谁家有女孩子,到一定年纪,父母就会买来香樟木,请木匠师傅做成香樟木箱,先不上油漆,等女孩找好婆家确定婚期,才把那白坯的木箱子重新打磨上漆。还有些人家的樟木就在女孩出生的那一年在自家屋后院子种下,女孩长大了,那树也跟着粗壮,做箱子正合适。我想,如果要给樟树再取一个名字,没有叫叫女儿树更合适的了。</p><p> 喜欢这座老屋里安静的故事,梦幻飘渺,却是曾经的拥有。老屋故事的空间是如此之大。</p><p> 由此,想到了我的父母亲,他俩的新房和婚礼已经不是在这座老屋里了。</p> <p class="ql-block">五、后辈</p><p class="ql-block"> 我父母的新房和婚礼是在当年的沙市人民医院,就是现在的荆州第一人民医院。</p><p class="ql-block"> 那时,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及买实婚姻,自由恋爱者多起来。我的父母正是在这样的新时代里从相互结识到携手人生。听我母亲说,她从武昌卫校毕业来到沙市人民医院工作,当时我父亲曾繁浩是院党支部委员团支部书记。母亲说我父亲精明活跃,像一团火,文艺体育活动哪儿都有他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有人告诉我母亲说我父亲是内科助理医生,医院的甲等劳动模范。我想起了我父亲当年的那张纪念照,父亲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手里拿着写有“保尔”的纪念品,照片上方题着几行小字“五三年获得甲等模范留念于人民医院”。那个时代,保尔是最受青年人热捧的榜样。就是这样,我母亲被这个“保尔”式的年青人给吸引住了!巧的是不久我母亲也被选为团支部委员,两人接触多了起来。就是这样,工作配合融洽言谈投合感情日益加深,第二年的春天,两个人终于走进了婚姻圣殿。</p> <p class="ql-block"> 母亲说他俩的结婚典礼是在医院的图书馆里举办的。那天,参加典礼的全是本单位的同事和领导,跟旧礼俗相比,整个过程相当俭朴。没有华丽的婚纱,只是胸口别着一朵花,但是她感觉很幸福,宾客们也都很开心。她们准备了些喜糖发给大家,领导讲话为他们作祝辞,来宾们逗乐逼着要他俩介绍恋爱经过,整个典礼的气氛很热闹。“记得我的整个嫁妆中的最精致漂亮的就是那对枕套了”母亲补充着说。那时候时尚流行着这种绣着一些花案的枕头,这也是当时年轻姑娘们寻求幸福,寄托好运的一种方式。</p> <p class="ql-block">1957年沙市创办了一所卫生学校,我母亲被派往该校成为首批教育工作者。我母亲罗紫玉是一位很知性、兰质蕙心的女子,也是勤奋耕耘不辞辛劳的教育者。母亲虽是遭遇过反右文革五七干校的挫折和延误,但是1972年随着卫生学校停办多年的重新启动,我母亲和所有被下放农村的老师们一同回到学校,继续担任临床护理技术的教学工作。直至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该校改办本科为“武汉医学院荆州分院”。1984年我母亲在该医学院创办护理系,制定出三年制大专护理专业教学大纲对全国招生,几年后升为本科,而医学院护理专业创办以来直到现在,发展形势一直很好。我母亲也一直关注着国内外护理工作动态和相关资料,她的十多篇学术论文先后在国内外核心杂志上登载,1992年晋升为主任护师教授职称。母亲对工作对事业始终不忘初心,对社会给予她的认可与回报,也怀始终着一颗感恩之心。正如她在《我的回忆》里写道:“风风雨雨二十年,沐浴阳光大半生。回首往事亦知足,耕耘收获两无憾。”</p> <p class="ql-block"> 我父亲曾繁浩是大赛巷老屋大房里的长子,兄弟四人。他工作后便搬出了老屋住进了医院的单身职工宿舍,父亲也是历经多次运动,尤其是反右与文革。记得年幼时我们住在卫生学校的大院里,那时学校正处文革高潮,成天高音喇叭、批斗会、武装斗争。学校的老师们之间都不敢讲话。每次见母亲下班回到家里总是阴郁着脸,我们三个孩子大气不敢出,一心巴望着父亲的下班归来。我的父亲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乐观者,每次下班还没到家门口就能听见他自行车叮咛咛的铃声,随之便是他的口哨声。每次一听见口哨声我们就马上跑出去围绕着父亲撒欢,然后从他的手上接过装满冰水或冰镇绿豆汤的热水瓶。那个年代单位里没有空调,吊扇也很少,解暑全靠食堂供应一点冰水绿豆汤之类的东西。大人们舍不得喝,都用热水瓶装着下班了带回家让孩子们解解暑。这样我们三个孩子每天的这个时辰便可以得到一杯冰水,捧在手里,凉飕飕的;抿一口,冰冰甜甜的。这样的时刻,几乎成了我幼年时期里最美好、最奢侈的记忆。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再后来,我通过高考进入了师范学校,得到了新的读书机会。</p><p class="ql-block">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先后调到市卫生局、市人大常委会,担任过人大办公室主任,人大副秘书长、人大机关党委副书记。那时候他还年轻,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被授予过“全省人大先进工作者”。1992年退休后又被返聘了五年。现在我父母均已八十多岁的高龄了,丰衣足食安享天伦。俗话说“父母在,家就在”,每年的春节,儿孙们从全国各地回来,二十多口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p> <p class="ql-block">【父亲曾繁浩摄于沙市市人大十届第二次会议期间.】</p> <p class="ql-block"> 我的二叔曾繁贵(后更名李大泉)离开老屋是1952年他参军去抗美援朝。二叔在他们当年转业军人的纪念册上写过一篇文章《投笔从戎》,其中《从沙市到朝鲜》记叙了他们当年报名参军开赴朝鲜的整个过程。那年五月在朝鲜取得五次战役胜利的志愿军回国到全国各地巡回报告,沙市也迎来了“最可爱的人”,倾城出动万人空巷,整个荆沙地区的有志青年都踊跃报名参军。经过初检,入选的青年集中到荆州城南门外的“天主堂” 住宿,等待分配安排。我二叔等九十二名青年分配到中南军区暂编十三团,到荆州东门外草市镇驻扎,开展入朝的战前训练。先是政治形势课阶级教育鼓舞斗志,接着是进行队列训练瞄准射击投弹训练,以及夜间行军,反敌人空袭演练等等。十一月十日前后,集训后的二叔他们从沙市前往武汉。那天他们从草市徒步行军到沙市洋码头打包厂四码头上船到武汉。他们在武汉停留一天,上午通过广播听当时湖北省政府主席李先念的动员报告,下午换领了厚棉衣棉裤和大衣毛皮靴,当天夜间乘专用闷罐火车离开汉口开往东北。历经五天五夜的铁路行军,开始进入冰天雪地的东北,二叔他们沙市来的这批新兵被分配到各个师团部队,稍作整训之后,于1953年元旦开始入朝,正式开上了抗美援朝战争第一线。</p> <p class="ql-block">【二叔李大泉抗美援朝时期在***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 抗美援朝时期,曾家的适龄男儿们个个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他们是曾庆福、曾庆文、曾庆熙、李大泉、李德华。长辈们还告诉我说,曾家三房的长子曾琴南(宪字辈)民国时期把“九和绸缎铺”做到最旺盛,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积极带头捐款购买飞机大炮,把孩子送上前线,是位很开明的民族资本家。1956年公私合营后,历任过沙市政协委员、市人大代表、市民建副主席。</p> <p class="ql-block">【曾琴南的两个儿子曾庆熙、曾庆文奔赴朝鲜之前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我二叔在朝鲜期间担任文化兵,奔赴各个驻地为战士们播放电影。抗美援朝结束归国后,二叔转业回家乡分配到沙市文化局,任沙市江汉电影院经理。二叔一生从事影院管理工作,直至退休。 </p><p class="ql-block">我父亲和我二叔青年时期历经磨难,甚或九死一生。而我的三叔幺叔走出老屋则是因为去省城读书。幺叔当年读的是武汉邮电学院,跟幺妈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毕业后先是回家乡在沙市电子局工作,继而调到武汉仪器仪表总公司做工程师,后移民美国。我三叔三妈也是大学同学,不过他俩可没有我幺叔幺妈那么顺坦,历经磨难,也成果最大。1982年全国首届科技工作的表彰大会上,他俩的“优良种畜科研项目”受到国家农委国家科委的表彰与推广。</p> <p class="ql-block">【三叔三婶和幺叔幺婶在武汉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直钦佩着我三叔曾凡春与三婶姚亚琳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起初,他俩华中农学院毕业后三叔分配在武汉农科院工作,可三婶却因为家庭原因不能留在省城,被分配到湖北咸宁通城县的一个畜科所,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小小县城里,研究试养出了全国知名的优良品种“通城猪”。三婶的祖父姚季逊参加过辛亥革命,曾任光复军总部副长官,北伐军驻烟台兵站站长等,受过奖,当过专员,并引导自己的族亲和儿子也就是我三婶的父亲参加北伐军和国民军。1951年三婶的父亲回到家乡被作为国民党反动军官没收了一切财产,靠拉煤养活家人,之后又被抓去坐牢。三婶和她的妹妹俩孤女依靠远在香港姑妈的资助过活读书。逆境磨练意志,三婶先后考取武汉重点中学,华中农学院。大学毕业来到湖北咸宁通城的一畜科所。</p><p class="ql-block">我三叔早些年留在省城农科院,邓小平改革开放迎来科学的春天,三叔三婶想以自己的所学为国家农畜科研做出点成绩,于是三叔毅然放弃了省城的优越环境来到我三婶更接近畜牧的通城。在一次中断了十几年的全省畜医学会的年会上他俩提出要选育优良猪品种,省畜牧局领导和学会负责人当即把通城猪提纯复壮的任务交给了他俩。</p><p class="ql-block">科学是需要准确数据的。为了掌握通城猪提纯复壮性能,他们亲自喂养作好记载,经过近半年的试验,终于掌握了育肥性能一系列数据。接下来试验迅速扩大,全县建立了多个种猪场,一个生产队一千户的推广点,鱼儿得水一般。1982年由华中农学院教授们主持对通城猪复壮性能测定试验,瘦肉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二,评定通城猪具有早熟易壮,肉质鲜嫩,耐粗料,适应性强,遗传性能稳定等优点,被定为全省优良地方猪种之一。同年5月全国良种猪资源代表专程来通城考察,把提纯复壮后的通城猪称之为地方良种猪保种利用样板,优质母本材料,为此国家农委和国家科委特颁发了技术推广奖励证书。1984年,三叔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农业技术推广经验交流会,在小组会上交流了“通城猪资源保存和利用”研究论文。由此,通城县养猪业迅速发展,1990年生猪出栏数25万头。</p> <p class="ql-block">三叔三婶都是畜牧科学技术研究带头人,为国家畜牧养殖事业作出了贡献,促进了生猪养殖事业的发展和进步。1988年三叔被选为省第五届党代会代表、1993年省第八届人大代表。1992年被列为享受省政府特殊津贴人员。三婶也当选为通城县政协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委员会副主席。2011年,三婶的人事档案从畜牧局转入县干休所,享受副县级待遇。</p><p class="ql-block">写着长辈们的故事,真切感受着他们那一代人的情感,和青春气息;感受着他们的坎坷人生、执著人生、和豁达人生。我为他们这些平凡人的故事而感动,心里存着一份崇敬。这是长辈们的奋斗史,也是我们民族的奋斗史,那样的人生,最充实,连汗水都耀眼夺目,让我心向往之。我也似乎明白了,在这个纷呈多彩的世界里,我们该怎样去热爱生活,该怎样去寻觅人生价值,以及日后内心的平静。</p> <p class="ql-block">六,写在后面的话</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即将入夜的时辰。一间并不太大也不十分亮堂却十分雅致的房间里,坐着我和我的本家叔叔曾凡瑞教授,以及他的老伴也就是我的婶婶。简易的屋子里氤氲着碧螺春的淡淡茶香,而屋外正淅淅沥沥落着秋雨,细密柔和的雨幕,把所有的喧嚣杂乱都隔在外面,屋子里只有温暖,和安静。</p><p class="ql-block"> 早已过了立秋的时令,前段时间秋老虎无所忌惮地闷热、潮湿,期盼着能有一股凉爽的秋风秋雨扑面而来。而心里更期待着近年随孩子常住美国的瑞叔瑞婶的回来。曾家的长辈们告诉我二房的长子曾凡瑞曾经写过他们二房的家史,那年老屋拆迁的事宜多是他经手,手头资料丰富,还告诉我说曾老师喜欢读曾国藩。真好,终于等到瑞叔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瑞叔是一位教授,从事高等学校教学工作十多年。瑞叔从出生直至老屋最后的拆迁,不离不弃与老屋相伴近四十个春秋,耳濡目染祖辈老门老户的学养与世风、勤勉与善良,历经过传统大家庭古朴厚道与鲜活的生活场景种种。老屋的每一寸空气,每一块砖瓦里,都蛰居着令瑞叔沉醉的旧光阴,岁月悠远、回味绵长。</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老院子里曾经有过那么欢闹幸福的时刻,以至于让我感叹和怀念吧。那么大的一家子人,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摆一桌年货酒肉,拉响欢快的二胡,唱一板热情澎湃的京腔,就连平时严肃的叔伯,脸上也洋溢着孩子般的满足和幸福。我们这些个孩子则撒着欢儿地闹,点炮竹,放烟花,扎堆在一起玩着属于我们的游戏。”瑞叔的谈吐,像瑜伽,再自然不过。“我怀念小时候被我绑过吊床的榆树,爬上屋顶去摘枣子的老枣树;怀念我们玩游戏在墙上用粉笔记录数字,被雨水潮湿长出苔藓的青砖墙;还有天井里从屋檐倾泻而下水帘洞般的雨水,夏天夜深人静院子里唧唧的蟋蟀声……”瑞叔心里收藏着一条河,从这端到那端,白茫茫一片,一眼无边。</p><p class="ql-block"> 瑞叔说,我们曾家的老屋地址在巷子的北段。北段的端口处有一大寨门,明时因为附近成为武士跑马射箭的场地,大寨门便更名为大赛门,大寨巷也随之更名为大赛巷。大赛巷的东南方向是江读宫,东边和北边都是水域大塘。我想起了《沙市志略》有记载云:“十亩大塘,大赛巷尾,烟波飘渺,藕香荷盖,暑天钓叟,秋风凫鹭。”可见这大赛巷尾寨门外一带是诗情画意逸趣横生之处。</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瑞叔与他所描述的古韵悠然而又生趣灵动的老沙市街巷景观一样,白发苍苍道貎高古而神情清矍丰采奕奕,儒雅谦和的笑容散发着柔和的光彩。</p><p class="ql-block"> “曾家老屋是灌斗屏墙屋,这栋四进占地面积约一亩的砖瓦结构房屋,是大赛巷面积最大的宅院。来到曾家老屋门前,从高大的屏墙大门进去后首先是在青石板道两旁的花园,花园的后面才是深宅大院。”</p><p class="ql-block"> 瑞叔告诉我说我们曾家老屋是光绪年间曾延椿从一乡绅手上买过来的。“你爷爷是曾延椿长子曾长富的长孙,是大房。我父亲是二房曾长贵的孙子。我父亲和你爷爷是叔伯弟兄,你爷爷大我父亲一些。” 瑞叔的父亲我很熟悉的,记得名字叫曾福山,庆字辈,当年在我们老屋里可是叮当作响省政府授予的劳动模范!福山爷爷跟凡瑞叔长得一模一样,真不知是父亲像儿子,还是儿子像父亲。 </p><p class="ql-block"> 瑞叔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是塑料套皮的那一种,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我接过已经泛着黄色的本子,一面翻看着,一面听瑞叔讲解着,是很多年记录与摘抄累积的系列资料,有关我们曾家的。令我惊喜的是这笔记本里有曾家先辈咸丰年间买墓地的文契抄件,和光绪年间买大赛巷66号老屋的文契抄件,有沙市曾家家族脉络示意图,沙市曾家家谱的部分抄件等等。而更令我欣佩的,是瑞叔本子里留着大量研读曾国藩的心得与笔记……</p><p class="ql-block"> 一页页地翻看着瑞叔的笔记本,仿佛是在开启着一扇扇厚重的门,触摸着一段段尘封的往事,感受着到那些淡定从容的气息,也仿佛是穿梭着飘飘缈缈似凝似散的岁月尘烟,倾听它向我诉说那一段段兴衰变迁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瑞叔是一部活着的历史,真正的古董,身上存放着老屋世代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瑞叔华中师范大学毕业,先是分配在沙市三中教书,后调至沙市化工厂从事技术工作,曾担任过由化工部投资320万的氰化钠基建项目的设计、施工、试车投产的主要技术负责人,为我们沙市的化工厂开发出新产品。八十年代瑞叔调入高校,勤勉努力十几年,丰硕的教学教研成果,使瑞叔成为大学教授,他的专著《洗涤剂生产技术》被作为化工部规划教材,担任过中国有机玻璃工业联合会理事、荆州市化学化工学会理事,并选举为市人大代表。望着瑞叔,我想起了曾国藩的勤勉自励之道。有志有识有恒,是曾家的传承,也是我们民族的传承。</p> <p class="ql-block"> 坐在十月中秋的雨夜里,窗外,正接受雨水洗涤的路灯比平时多了几分清亮。借着这灯光,我的目光触及到一幅流动的画,而雨点反射着灯光幻景出一道道短暂而优美的弧线,给清凉而沉寂的秋夜带来几分活泼,一种缠绵悱恻的情思像窗外的绵绵秋雨一样从心头缓缓升起。 </p><p class="ql-block"> 瑞婶婶望着我,说我长相举止像我妈妈,也有些几分像我当年的祖母。</p><p class="ql-block"> 婶婶穿了件黑绒绣花外套,坐在一边,一眼的宁静,安稳得像一幅年画。人情人性,那么安宁又那么温和一点都不躁。女人的安详,如暗夜里的一盏灯火,不需要太明亮,却是暖暖的。</p><p class="ql-block"> 婶婶的脸映在红黄的灯光里,温暖而真实。我很是喜欢听瑞叔讲着老屋这样的故事,隔着悠长的时间,窗外淅淅沥沥着,仿佛听着时间脱壳的声音。那一刻,我很想就那么坐着,在这个微寒的秋日的夜晚,一切都是静谧的,隐隐流淌着灵动的清韵,涌动着沧桑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在若有所思的凝视中,我忽然感到传统,感到曾属祖先的事物,原来是如此可亲,古老的中国,和我们如此接近。中华文化,不是飞扬跃动夸饰炫奇的,因为它多半在忧患中产生,历经沧桑劫难,而后代代薪传;就像老街巷里一座座法相端严的古宅一样,没有金碧辉煌的外貌,然而,它的潜沉渊深、包容丰富,它的含菁蕴藉,却不是好奇稚嫩的心灵所能想像。也许,只有当我们宁静下来,以一种近乎老者的心情去感受、去体会,方有可能与之相遇吧?</p><p class="ql-block"> 青砖黛瓦、窗明净几、竹影斑驳、一壶一卷,这一方静谧的空间,稳妥典雅的格调,似乎在述说着老宅历经岁月打磨的风雨沧桑。</p><p class="ql-block"> “在想什么呢?”瑞婶见我低首不语,走过来坐我跟前问。</p><p class="ql-block"> 我望望瑞叔瑞婶,再次沏了几盏热茶放到叔婶面前。泡一杯香茗,静静地看着一片片叶子在袅绕的烟雾中慢慢舒展身姿,嗅着谈淡的茶香,轻抿,热流驱散了丝丝凉意,思绪却随着这雨声越来越密。一座老屋,绵延着一个家族的命脉;一块土地,深埋着这一姓氏的根源。那递媲不变的庄严传统,那仿佛时时都有祖宗庇佑的安全之感,那屋子里稳妥典雅的格调,我知道,在我的生命里,全都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我想着这些,手里的茶汤袅袅娜娜氤氲着,而心底,因着瑞叔瑞婶眼神中那一抹明亮柔和的光辉,温暖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安然,本名曾祥安。荆州沙市第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长江文艺》《阅读时代》《泰山文化》《青年博览》《北美经济导报》《湖北日报》《人文荆州》《荆州文学》《沙市文学》等报刊,出版过散文集《不止一个秋季》《沙市人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