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远的年味

柳暗花明

（无意中看到2016年2月的拙作，感觉好有味道😄）

　　忙着忙着，猴年新春就走近了。各种过年的活动安排充斥网络，商味扑面而来。今天是这个古村安排的“红红火火过大年”，明天是哪个景区组织的“年味”有奖征片，反正一个字，就是“演”。浑然没有顾及传统年的“话外之音”，没有了记忆中那发自内心的“年味儿”。

　我记忆中的年，一直都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一进腊月，忙碌的一年就进入了总结阶段。村里精壮男人们自发集中起来，挨着猪圈去逮那养得肥头大耳的长嘴动物，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夹杂在大人小孩子们的吆喝声中。操刀的师傅站在冒着腾腾蒸气的大锅边，“嚯嚯”地磨着一把把大小各异、闪着亮光的尖刀，还不忘记抽空数落那跟在肥猪屁股后穷追的汉子，“笨，几个人也抓不住一头畜生”。当拼命挣扎的肥猪落到杀猪师傅手中时，已经疲惫的象乖顺的绵羊，只余下时不时哼哼上几声的力气。随后的画面自然免不了血腥，但“年”却在这不经意中拉开了帷幕。

　办年货当然是头等大事。各家各户在一年的劳作中，早就备下了红枣花生瓜子，有意无意地备下了过年的零嘴。除了自家地里刨的、平时攒的、能自己做的，就剩下了置办一家的新衣和购置年货。这个时候的供销社就是最忙的时候了，扯布料的，买窗户纸的，买对联纸的，称糖果的，买鞭炮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刻也停不下来，空气中弥漫的糖果味象烙印一样纠缠在我的脑海中，现在还能勾出我的口水来。大人们聊着收成、拉着家常，孩子们骄傲地捧着买到的商品，笑容和喜悦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打扫卫生了。那时候的房子，全是土木结构的，到处是卫生的死角。择上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全村老少总动员。家里大小物件全都搬到了院子里，村子里能扯绳子的地方全部成了五花八门、各种被子的晾晒场。大人们戴上草帽，手持条帚开始“除旧迎新”，从房梁上、小椽中、地面上，一点一点地清理积攒了一年的蛛网烟尘。孩子们在大人的指挥下，端着热水拎着抹布，里里外外地擦着桌椅板凳。没有人招呼布置，大家自觉将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勤快一点的甚至已经将空了的猪圈也清理出来，准备着来年迎接新的猪仔。

　年末的几天进入忙碌的最高潮。裁剪好的衣服已经整齐地叠放在箱子里，打扫过的窗户贴上了新的白绵纸，蒸好的馒头也整齐地码放在楼上的大缸中……大人们闲聚在一起，大家开始盘算来年的生计，掐着指头算计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项。而我们孩子们，则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事情：上山砍柏树枝。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一天，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家家户户都飘荡着油炸或炒肉的香味。里面藏着制钱或硬币的馒头也终于拿了出来，期待着一家中最好运的哪个人。跟着大人们贴完春联，做完最后的清扫工作，孩子们拖来砍好的柏树枝，一层树枝一层木棍木片，开始在院子的正中搭起“明明火”。新年第一天放完迎新的鞭炮，各家各户的明明火就会熊熊燃起，预示着来年的红红火火。

　最有年味的时刻终于到来。等不及鞭炮响起，孩子们早早就醒来了。明亮的灯光下，已经套好新衣的棉衣棉裤或是捂在厚厚的棉被下，或是已被心急的父母在炉子上烤得暖乎乎的。天放曙光，鞭炮终于响起，穿着各式新衣的孩子冲出家门，汇聚到一起。燃起的柏树枝冒出的青烟开始在村庄弥漫，爆裂出的油烟味香香地冲进每个人的鼻孔中。孩子们象一群小鸟一样追逐在鞭炮响起的院落，在不多的鞭炮碎片中争抢着未燃的小炮仗，不管不顾地塞在崭新衣服的口袋中。在正月的这几天，这些小炮仗可以用来炸雪堆、轰麻雀，甚至是玩各种的游戏，可是重要的娱乐来源。

　那时候交通不畅，除了重要的事情，亲戚们平时也难得见面聊天，过年走亲戚就是难得的交流机会。初二一起床，各家就忙着收拾年礼。楼上大缸里的馒头被三个五个地码成小堆。这堆是给这一家的，那堆是给另外一家的。家长一边掐算着数量，一边叮嘱着千万不要拿错了、数错了，让亲戚们笑话。走亲戚是真的靠走的，乡间小路上，大家或提着或挑着大包小包，热情在打着招呼。如果正月赶上下雪的话，走亲戚对于孩子而言，就更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不管不顾自己的新棉鞋，走路专挑积雪没有融化的地方，为的是留下自己的清晰脚印，也或者是在雪堆下塞进一个捡来的炮仗，看着雪地上被炸出一个个雪坑。最意外的惊喜是，炮仗的声响会惊动雪地里窝着的兔子，看着兔子跳跃着跑远，那份得意的神情，至今也难以忘记。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劳碌，年渐渐没了当初的味道。没有了当初的悠闲和虔诚，简单地变成了一个字“忙”。忙到年三十才放假，忙着抽时间上街购物，忙着参加各种年会、聚会，忙着总结考核值班，忙着赶时间给亲戚送节礼……过年的时候，打扫有专门的保洁公司，他们是不过年的；购物可以足不出户，上京东就购了，要不就天猫淘宝，然后坐等快递小哥，他们也是不过年的；送节礼都是超市的纯奶酸奶，也不用管它是不是牛肚子里挤出来的；鞭炮是五千一万响的放，烟花是成堆的买，仿佛那是不花钱的。现在的过年，更象是过钱，花了就好，花了就尽兴，就是完成了任务。

　其实，过年没了“年味”，不是没购物、没传统、没走完程序，是走得太快了。就象是炖牛肉、炖排骨，以前是慢火细炖，现在有了高压锅，15分钟就OK。缺少了酝酿，缩短了过程，加快了节奏。

　过年，自然就没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