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记🦜

易孟祥

【甲】

宅在小区家里抗“疫”，不曾想隔壁那栋下水道堵塞，污水从一楼车库改装成的麻将室漫出来，南风一起，哪怕是住在五楼，也能闻到隐隐的臭气。讨嫌的是，小区物业早歇菜了；两天来，都没人管一下。于是，我们逃离了县城，来到了汨罗九龙山岳父岳母大人家“避难”。
一大早，就被一阵“汪汪”的狗叫声惊醒。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不想却被各种声音吵得再也睡不着了。鸡叫、鸭叫、鹅叫、猫叫，是岳母家养的动物们饿了；麻雀叫、乌鸦叫、灵雀叫、黄莺叫，是九龙山的鸟们思春了。在这思春的叫声里，我最熟悉的，应该数“咕咕”叫的斑鸠了。
听到斑鸠的叫声，就想起昨天朋友圈里看到的一段视频：阳台外，护窗花盆边，一只斑鸠准备安家落户了。圈主看了我的斑鸠留言后，留言说，这不是鸽子么？！
忽然，就想起2006年的事来。去好友光祖兄家里聊天，他把我带到阳台边，看正在护窗大花盆里孵蛋的斑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活的斑鸠，它居然不怕人，还敢在人居住的房子阳台外繁衍生息，可见这是多大的改观啊！

【乙】

小时候没钱买玩具，游戏几乎都和大自然有关。
和比我大的邻家大哥去山里玩是常事，而拆鸟窝便是其中之一。
还记得最容易拆的是麻雀窝，因为麻雀子喜欢和人类毗邻而居。最难拆的是喜鹊窝，因为喜鹊的窝太大太高。最不容易找的是斑鸠窝，因为斑鸠是传说中的懒鸟。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现在人们还在说“鸠占鹊巢”呢。但敢占鹊巢的＂鸠＂，有说布谷鸟的，有说红脚隼的，也许是古人对动物的分类，并不符合现代生物学标准吧！
但我找到过一次斑鸠窝，斑鸠因我的到来已弃巢而去。
那巢筑在松树的高枝杈上，用的材料是金黄的松针，纵横交错，经纬分明。我的感觉是，斑鸠的家，精致而毫不张扬，正是生存的需要。在我的印象里，斑鸠是相当警觉的生灵。你想，树大招风，窝大了不招祸么？现在那些落马的贪官们，一个个被攀比之欲蒙住了双眼，哪里还顾忌这生存的法则啊！

 【丙】

邻居中有个谢家三叔，是个聪明的篾匠，用他的巧手做了个关斑鸠的笼子，经常去山里捕斑鸠。捕鸟的笼子由两部分构成：一头是关“诱鸟”的，另一头则是一个机关。诱鸟是个会叫唤的雌斑鸠，自己身陷囹圄却不甘寂寞，用情歌为篾匠骗到了一只只的傻雄斑鸠。由此可以知道，斑鸠要么是为情而死的汉子，要么是损人不利己的小女人。
最难忘的是，那次去妹夫家玩，看到了我一直想试一试的气枪。拿枪出门不久，就被附近的小孩子缠住了。他们告诉我，马路那边的人家屋后泡桐树上，有一只“咕咕”叫的鸟。我用当时戴的600°的近视眼镜，考察半天，才望见一团模糊的鸟影。不敢走近，因为怕打草惊“鸟”。我上好“铅子”，压上气，朝那个方向胡乱开了一枪。就见小孩子们一路飞跑，几分钟后，从那户人家的屋后捡来了一只刚死尚温的斑鸠。
天，难以置信啊，“铅子”居然从斑鸠的头部穿过！那段时间，我逢人便吹，却不知道，那一枪，打的不是斑鸠的头，而是爱鸟人的心哪！

  【丁】

 
好在后来忏悔了。
利用几年教音乐课的机会，我忏悔地带学生唱《斑鸠调》――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斑鸠叫(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你在那边叫(哟哈咳)，我在这边听(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叽里古噜古噜叽里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哈咳)，叫得(那个)桃花笑(哟哈咳)，桃子(那个)花儿开，实在(里格)真漂亮(哇—呀—子哟)。 ……”
我想，会唱这歌的学生中，应该会少几个捕鸟人吧。
 
在湘阴三中工作的一年里，我居住的房子东面是一大片樟树林。
早晚穿梭其中的鸟儿很多。
在盈耳的鸟语中，我觉得最动听的，还是斑鸠的叫声。

  【戊】

 
于是，我去找关于斑鸠的诗句。
宋诗曰：
锦屏残睡思忡忡，心绪无聊酒易中。
柳院藓厅慵不到，斑鸠啼暖落花风。
明诗曰：
轻阴散暑无虚日，小雨牵愁每片时。
祇为云霓常斗战，坐令天地有乖离。
低飞石燕应旋落，数叫斑鸠亦自疑。
禾黍将秋犹未种，百年生计在东菑。
清诗曰：
南风吹面夏云凉，绿阴满地槐花黄。
鸣蝉声里人怀乡，宝剑且愿腰间藏。
平田麦熟烟漠漠，前有斑鸠后黄雀。
……
就这么廖廖的几首，看来，前人很少有几个喜欢斑鸠的，溢美之词，都拿去送给凤凰、画眉、百灵、黄鹂、朱雀了。又估计诗人都是北方的，不屑于赞这南方常见的俗鸟了。
好在我小时唱过关于斑鸠的儿歌： 
“牵羊，买羊，买到何家大塘。问得老板买羊啵？――买！――买么子羊――买一羊――一羊脱了角――买二羊――二羊脱了脚――买三羊――三羊上山去了――上山搞么子――砍竹子――砍竹子搞么子――织笼――织笼搞么子――关斑鸠……”
这游戏类似于老鹰捉小鸡，边玩边唱，尽管不怎么环保，毕竟也提到了斑鸠啊！
有名气的童谣还有：
“月亮巴巴，里头坐个嗲嗲；
嗲嗲出来买菜，里头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绣花，绣个糍粑；
糍粑落到井里，变个蛤蟆；
蛤蟆上树，变个斑鸠……”

   【己】

我知道，树上的斑鸠和喜鹊打架，喜鹊应该是输了。原来本地到处可见的喜鹊，现在只有去河南、河北才常见。而没有鹊巢，斑鸠仍然活得好好的。

  【庚】

 
你问斑鸠和鸽子有什么区别？我就知道斑鸠是没驯化的野鸽子，鸽子是已经驯化的野斑鸠。正像红腹锦鸡和家养的鸡，你说谁漂亮？

  【辛】

冠魔君三个月来的肆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之一。包括斑鸠在内的无数野生动物，一直以来都行走在大众的餐桌。
有人说，过去人把动物关进笼子；今天，动物把人也逼进了“笼子”。
九龙山的挖掘机在轰鸣，又一座山被推平了。尽管即将栽种的是黄桃，但“斑鸠们”的栖息地，又缩水了。
少众的人，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呼喊，也于事无补。相信每一位路过的朋友，都是爱鸟、爱护野生家养动物的热心人士。让我们一起来呐喊：

“百啭千声随意移,

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

不及林间自在啼。”

 
算了，不陪你了，岳母大人在楼下喊吃早餐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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