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之人的自我反思

渭水渔夫

<p class="ql-block">  在一般人的眼里,人生进入花甲,功成名就,儿孙满堂,这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花甲之人,回顾自已的人生,即使再平凡不过的人,甚或历史上有污点的,他们都总想文过饰非,给自已卑微的经历冠以“德耀花甲”的谀词。</p><p class="ql-block"> 在人生花甲喜庆之时,本该说些吉利的话,说些令人鼓舞的话让亲朋及晚辈长长精神,让花甲之人产生一种成就感,并对逝去的岁月产生一种怀旧与追念。可我生性自卑,却怕进入花甲之年。因为近年来,社会上有个别上了年纪的老人,隔三差五就做出一些出格之事,引发众怒。于是,网上坊间一时哗然。举国上下,都在热议“到底是现在的老人变坏了,还是当年的坏人变老了?”看到这严肃的讨论,我为自已现在进入老年人序列而感到耻辱,如果时光可以倒转甚或生命可以无疾而终,我绝不要人生老年。</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介普通的平民百姓,回顾自己卑微的人生经历和曾亲力亲为之事,在今天看来,值得肯定的的确有,但这些事大多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后。至于在计划经济时代,尽管我们也蜕皮掉肉、战天斗地学了几十年大寨,在荒山秃岭上修出了层层梯田,遗憾的是三十年后,随着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当年我们凿出的梯田,大部分已退耕还林了。至于,当年我们引以为荣的、“舍得一身剐”干出的大事,非但没有发展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现在讲起来无疑成了一种耻辱。现在社会上有人说的“当年的坏人”,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就是因了干了这事,所以就成了坏人。只是当年,我们这代人自已并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坏人。</p><p class="ql-block"> 还有我们青少年时代享受的、至今还为一些人津津乐道的平民教育,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人感慨万分。当年,我正在六年制小学受严格的教育且未毕业之时,北京某小学的一位女学生忍受不了这种严格的教育和严酷的考试折磨,于是,她把自己恐惧考试的心情以书信的形式反映给上级主管部门。不料想,孩子害怕考试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却成了当时教育界的头等大事。在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上学念书竟然还要考试?这绝对是资产阶级的白专道路的作派,这绝对是资产阶级在教育战线专了无产阶级的政。所以,一定要取消考试制度,实行开门办学。幸运的我,正好赶上了开门办学,不需考试,直接上了中学。对于学工学农的办学模式,现在,我在网上经常能看到有人写的文章,怀念那个用一元五角钱学费就可读一学期书的时代。那是一个文化大普及的时代,是国民文明素质大提高的时代。这些文章的作者认为,这是国家的创举,是可贵的抚民爱民情怀。这一创举彻底否定了“象牙塔”教育模式,撕去了教育神圣的面纱,还教育于百姓。开门办学、学工学农,我们的中学时光就在打砖、放羊、收种庄稼中结束了。至于学业,只能说马马虎虎,对于打砖放羊收种庄稼这些活路来说,基本够用了。</p><p class="ql-block"> 本来,我们的人生也可平平常常的度过,不料想,国家突然却宣布恢复高考。幸运的是,我们一代人中就有人考上了大学,后来在人才青黄不接的千载难逢的时机,成为了专家教授,一些人最后竟走上了领导岗位。当领导就要讲话,讲话一多难免露馅。近几年全国好几所知名大学的校长,在不同的公众场合,或读白字、或不识物名、或不懂典故,闹出笑话,让全国的亿万网民发出“大学校长洋相百出”、“我们的大学在衰落”这些爱极生恨的激愤之语。</p><p class="ql-block"> 按年龄,这几位出错的校长是我的同龄人。他们或读错“鸿鹄”,或读错“千里迢迢”,或不识“黉门”等等,对他们的低级错误,我很能理解也很同情。这些明眼错误,既不关乎国家的大政方针,又没涉及他人隐私,又不影响信息传递,没有必要全国网民以不共戴天之义愤来同仇敌忾。更不能对他们极尽冷嘲热讽、挖苦中伤。</p><p class="ql-block"> 迫于舆论压力,校长出面检讨自责,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只是检讨中有一句“我上中学时,当时没有语文课本,我们基本上是学毛选,的确没学过‘鸿鹄’二字。”没想到正是因为这句解释,又犯了众怒。全国网民一片愤怒之声:“文盲校长竟然甩锅给伟人!”看过全国网民的口诛笔伐,我对我的同龄人的几位校长既同情又感委屈,但同时又为我们这代人当时受到的启蒙教育感到非常的悲哀。</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当年享受平民教育的结果,这就是只花一元五角钱念一学期的后遗症。我们这代人,读白字、写丑书、不懂典故,出洋相,是完全因为在启蒙教育的不科学,也并非我们这代人智商低下。其实,我们这代人,出洋相的绝不仅这几位校长。只是学校这块圣地一般不为白字先生遮丑而已。在其他行业,白字先生大有人在。只是这些行业的人将字读白,听者心知肚明,但绝不会当面发出嘘声,也不会当面订正,因为大家都知道为尊者讳。读白字,写别字,可以说是我们这代人的通病,也并非只有那几位校长。几位校长,他们是我辈中的佼佼者,只是我们绝大多数人后来都成为农民或民工,或者清洁工或养殖专业户,一辈子没有与文字打交道的机会,难得有成为白字先生的机会罢了。</p><p class="ql-block"> “鸿鹄”一词,现在的中学生,一般最先接触它应在《陈涉起义》课文中。遗憾的是,我们当年上中学时,教材出版部门没给我们编写这篇经典作品。也许是因为《史记》被认为是封建正统糟粕而不值得奉读,也许是主管部门觉着古文艰深唯恐加重我们的学习负担而耽误了我们的茁壮成长,也许是怕我们学得知识多了从而走上白专道路,也许……。总之,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当时就是没见过《陈涉世家》。</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求学经历,我们内心深处有万般的不解之迷。我们正值受启蒙教育的年龄,却整天学工学农,华罗庚那样伟大的科学家却走出实验室去工厂为食堂厨师讲如何用“优选法”淘米洗菜,大学教授在教室里却给大学生讲“马尾巴的功能”。那个文化普及的时代,真为难了华罗庚教授,也为难了那些食堂师傅。</p><p class="ql-block"> 但愿我们这代人早日退出历史舞台,但愿我辈退休或还在岗之人,在闲暇多看点书,遇到不懂的东西,多请教他人,多查工具书争取少出点洋相或不出洋相。</p><p class="ql-block"> 洪晓</p><p class="ql-block"> 2020年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