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隔离》（上）

赣水涛涛

　   今天是农历大年初七，没有了往年的硝烟味和喧闹声，感觉不到一丝的年味。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偶尔一两个戴着口罩的行人，也是慌里慌张，神色匆匆的走过。楼下不时有戴着红袖套的社工在巡逻，给节日的早晨增添了几分紧张和不安。

茂才起得早，在客厅里锻炼身体，以增强体质，抵抗病毒。作为春节流动返樟人员，今天是他居家隔离的第五天，很庆幸，这些天来家里没有听到一句咳嗽声，也没有谁感冒发烧。锻炼完身体，他便和往日一样依次查房，测量体温，填各个部门下发的关于疫情监测的各种报表，有资金单位的，有儿子学校的，有社区的，等等。

    他先去到儿子的房间，很好，没有咳嗽，没有发烧，体温正常。然后又来到他母亲房间，老太太也真不容易，七十几岁的老人，因为怕儿子担惊受怕，虽然喉咙有点卡，这么多天硬是没敢咳出一声来。妻子这时还没有起床，坐在床上，脸上泛着胭脂红，见他来查房，说：‘老公，我觉得心口有点难受’，茂才心里咯噔了一下，问‘是不是有点胸闷，呼吸不畅的感觉’。“好像是有点’。茂才赶紧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妻子说：‘感觉全身无力，肌肉酸痛’。茂才一听，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完了，完了，这下只怕出大事了”。他赶紧找来体温表，一量，37度多了，37度，搁在平时，应该是正常体温，但在这个充满疫情恐慌的时期，加上妻子的身体不适反应，就变得不正常了。会是感冒么？似乎不太可能  妻子身体一贯很好，少有感冒。那会是……？一种恐惧涌上了茂才的心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整天，他把妻子隔离了起来。为了防止交叉感染，把她关在房间里，端茶递水送餐，都由他送进房间。

       这一整天，他都是心神不宁的。楼下社工的大喇叭冲着他吼了一整天了。‘现在是疫情高发期……，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中医院，人民医院的120急救车也‘’乌拉，乌拉‘’的在他的窗前叫了一整天了。作为医院附近的住户，平常听到120的乌鸣声，似乎很正常，也没太在意。今天听来，感觉特别刺耳，特别心慌，似乎每一趟出诊都是去拉冠状病毒患者，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恐惧。

每次给妻子送餐，他都要戴上口罩，他很烦，但又必须这样做，在没有确定原因之前，他觉得还是谨慎些好，毕竟家里住着四口人，有老有小。但这样做又似乎很冷酷，让妻子心里难受，他很矛盾。矛盾归矛盾，做还是得做，因为他怕，每天的疫情报告，都是成倍的增长，死亡人数不断攀升。他知道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染上了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就这样，他在惶恐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昼 。

夜慢慢静了下来，大喇叭不知何时起，没有再叫了，120的乌鸣声也停了，夜色笼罩在疫情下的宁静与恐怖中。此时的他更是增添了几分的恐惧，因为在晚上的体温检测中，妻子的体温还是没有降，37度2。这是一个危险的数字，如果上升到37度3以上就要向疫情中心汇报了。他不确定汇报后的结果会怎样，是继续居家隔离呢？还是被120直接拉走。他不确定拉走后会怎样处理，是把妻子一个人关起来呢？还是和其他疑似病例关在一起，他越想越害怕。明天的体温一定要降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接连给妻子送了一碗板蓝根冲剂，一碗姜葱水。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海里不断浮现自离樟赴浙后所经历的每一个画面。

      1月23日，猪年的农历29。他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在疫情紧张的情况下，领着家人，戴着口罩，坐上了通往浙江的火车。

      火车上人不多，大家都戴着口罩。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孩子有些感冒，不停的咳嗽，因为戴着口罩也不舒服，总是扯了下来。那个时候疫情还没定性，说是新型肺炎，存在人传人，有几例死亡病例，但都是老人，据说小孩不感染，而且疫情主要在武汉，所以，也就没那么可怕。但为了安全己见，茂才和妻子还是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下。

       火车到一个站，下一拨人，似乎只有下的，没有上的，即便是在大型的车站，除了工作人员以外，也看不到几个旅客，和以往的人潮涌动形成鲜明的对比，也看不到叫卖的商贩了，整个车站充满了萧杀的气息。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车厢里静得可怕，看着一个个戴着口罩，充满恐慌的眼神，似乎列车要把他们拉到一个没有终点的远方。这时天也黑了，车窗外一片漆黑，让人不寒而栗，他想起了一部电影，《死亡列车》。

     列车终于到站了，接站的是茂才的哥哥。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茂才一家在哥哥嫂子家过年，大家也没有去理会****的事，大家忙着年夜饭，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各自忙活，打游戏的，看球赛的，收拾厨房的，看春晚的。没有疫情，没有恐惧。除夕夜是温暖的，祥和的。

      大年初一，茂才看了新闻。知道了武汉封城的事，而且****也定了性，冠状病毒。冠状病毒，他不清楚，但sars他知道，很恐慌。立即与在杭州的弟媳联系，让她帮忙改签回程车票，原定29号的返程票，改在了27号。后来，他越想越害怕，再给弟媳打电话，通知弟媳一家明天不要过来，这次就不聚了。让弟媳帮他重买第二天的返程车票。就这样大年初二，茂才一家慌慌张张的逃离了浙江，逃回了樟树。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居家隔离，从此，开始了反反复复的填表，量体温，量体温，填表。

     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虑。他惊恐万分地冲到妻子的房间。问‘：你咳嗽啦’。妻子说，“是姜葱水呛了”。茂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菩萨保佑

      夜更深了，宁静得有些恐怖。

      茂才不知道该睡哪里，妻子一个房间，母亲一个房间。儿子那儿他也不能去了，今天接触妻子有点多。他找了一床被子窝在沙发上。但怎么也睡不着。他很懊悔自己的决定，他怕连累儿子，儿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折腾不起呀。他索性拿出手机来翻翻，打开手机，到处都是关于疫情的报导，他越看越恐慌。

就在这恐慌之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过一听，是疫情防御指挥中心打来的，“喂，您好。您是茂才吗？”是的”“您乘坐的K834列车的同一车厢有一个确诊病例，请您务必居家隔离，如有咳嗽，发烧等症状，请及时与当地社区联系”。一股寒气透过了茂才的脊梁，这个消息，对他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也许，蜷在沙发上久了的缘故，茂才的腿部肌肉有点酸痛 了。也许，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头也有些痛了，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咽炎也犯了，这些身体反应，让有着疑虑症兼强迫症的他，一下就和冠状肺炎症状联系起来了，此时，他想起了火车上那个咳嗽的孩子，想起了那喷过来的飞沫，他似乎感觉到病毒在侵袭着他身体，他彻底绝望了。

是否要打社区的电话，一切要看明天的结果。可明天会怎样呢，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