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脚山的传说

稻田明月

在巍峨绵延的大别山脉南麓，在富饶广袤的江汉平原北陲，有一个群山环绕的世外桃源——蔡店。

这里森林茂密，物产丰富，从来山清水秀。这里男耕女织，采药打猎，自古民风淳朴。

一天，一个猎人打猎途中，发现一只受伤的雏鹿，跌落山涧。在豺狼虎豹面前毫不畏惧的猎人，面对这个无辜小生灵时，顿生恻隐之心，怜爱地把小鹿抱回家，精心护理。一个月之后，养好伤的小鹿，被猎人放还山林。

话说小鹿因与猎人朝夕相处后，获得了人类善爱的灵性，决意修炼成精，报恩人间。频频回首之后，坚定而快速地奔向崇山峻岭，不见身影。

日子久了，山民也快忘记了这件事。他们依然日出日落，繁衍生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云突变。长枪烈马，划破了宁静的夜空，踏碎了平安的生活——北方的红毛与南方的黑毛，为了争夺这片富饶的土地，双方展开了厮杀。

你来我往，拉锯拼戮，两败俱伤。北方荒邙犯侵，南方瘴疬携入，打破了这里固有风水和气象平衡，病毒滋生，瘟疫流行……

可怜的山民，饱受战争的蹂躏，又惨遭瘟疫肆虐。尸陈百里，良田荒芜；千村空墟，民不聊生……

往日的青山翠林，如今成为孽障，魑魅魍魉出没其间；往日柔水清塘，如今成为渊薮，妖魔鬼怪藏恶卧凶；往日和睦邻里，如今成为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山民终日关门闭户，布帛遮面，举家食粥，度日如年。绝望的人们烧纸焚香，对天祈祷，祈求苍天普度众生！

终于有一天，电闪雷鸣，霹雳震天。一道道电光，撕破了黑云的笼罩，天空裂开了一道道光明的缝隙。

话说当年的小鹿，早已修炼成精，并在天神的启迪下，得道成仙——鹿仙。

此时鹿仙正在天庭修炼。无意咳嗽两声，震裂了云层。当他从云缝里突然看见人间惨象时，触目惊心！

黎民百姓在人间受苦受难，我鹿仙在天宫清闲念经。若不救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念经何用之有——鹿仙毅然辞去天宫荣华富贵，只身直奔人间……

荒村路口，一老者奄奄一息，而又极力匍匐而行。路上早已不见行人，他突然看见一后生，白衣官帽，匆匆而来。

“相公，别来！别来！这里来不得的，赶快远离我！”老者用最后的力气说。

“父老，您怎么爬行路边？”白衣青年走近，关切问道。

“相公有所不知啊，这里瘟疫肆横。我已经毒入五脏，即将不久于人世了。怕连累妻儿，老朽独自爬出家门，准备死在荒野。”老者断断续续的说道。

“父老请放心，我不会让您死，您不会死的。来，双手握着我的双手，两眼看着我，面对着我呼吸！”白衣青年怜爱中带着命令。

“使不得，使不得！”老者极力拒绝。

白衣青年早已握着老者双手，近距离直面着他。不一会儿，老者双眼睁开，慢慢变得有点精神气了，脸色逐渐泛红，气色渐弘。再后来，竟然能站起身来！

“请问相公姓甚名谁？来自何方？日后定去登门谢恩！”站起身来的老者，立马又跪下，对着青年磕头谢恩。

“不必谢了！快起身！我姓陆，祖传行医，并无固居。快带我去村里，看看还有多少人染疾。”青年说着。

正到处寻找的家人，看见老者带着白衣青年健步归来时，喜出望外。老者拉着白衣青年的手，向家人说：“快喊陆先生！”并说刚才的幸遇，全家人磕头感谢救命恩人！

陆先生让老者家人把消息传递全村，大家奔走相告，然后相互搀扶着，来到老者家中。

陆先生让病人躺着，然后双手相握，两眼对视，互相呼吸。一个个病人都站起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先生就住在老者家里，早出晚归，凭借前世的记忆，驾轻就熟，翻山越岭，竹杖芒鞋，治病救人。

老者有个女儿，名叫英子，负责给陆先生烧茶做饭，洗衣聊天。

每天晚上，英子依旧做好饭菜，等着陆先生回家。这位风度翩翩，医者仁心的救父恩人，早已被英子深深地爱上了。

一天傍晚，趁陆先生看书之际，英子走进书房，轻轻道：“先生整日只知道治病看书，在敝家怠慢了。”

“治病是本心，看书是修道，借住稻香清舍，多有讨扰。”陆先生一边看书，一边回答。

“只是，同檐近月，小女还不知公子大名，尊籍何址？日后若不能知恩回报，岂不让我立不仁之地？”英子说。

陆先生放下书卷，看英子刘海齐眉，双眸明睐，面颊绯红，皓齿桃唇，暗中惊讶。

又看她顾盼之间，语中带嗔，酒窝藏笑，虽着粗布衣，尽显玉立娉婷，自是心悦几分。

再看她出言不俗，知理明义，举止有度，虽短短数语，言之有理，言之有意，又是心动几分。

自忖民间疾苦，迫在眉睫，心无所移。纵有得道成仙，仍属鹿身人心，怎可误了良女终身？于是款尔笑曰：“我乃一天使也，居在神仙妙境，你就喊我白衣天使吧。”

英子听后，自感愧意。到底是善解人意，想到陆先生终日救死扶伤，哪顾及儿女私情，心里明朗几分。又想，不过投石问路，伸缩有余，断不至于唐突，故又坦然几分。想他毫不利己，舍己救人，又更加爱慕几分。

“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功德无量！小女若有三分开窍，愿拜先生为师。倘救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枉先生知遇之恩。”英子说道。

“柔弱女子，胸有大丈夫之志，难得。我今自恃修炼经年，以百毒不侵之身，救民于危难，实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切切不可效法。你若真有此意，待毒疫降服，天泰民安之时，我再回来与你采草制药，拿脉听诊，造福桑梓，才是正话。”陆先生说。

英子听后，自是高兴。于是找出祖传古董——一只三足金鼎，说道：“先生说到采草制药，我就想起这个传家宝。祖辈世代采药打猎，唯读唯耕，善惠乡里。这个金鼎就是祖辈熬药之具，用它来熬药，疗效神奇，拯救过不少人。据曾祖父讲，他的曾祖父用这个熬药，还救过一只可爱的小白鹿哩。”

陆先生看见这只金鼎，太熟悉了，百年前的一幕幕，又仿佛在眼前。更加增加了他救人的决心和责任感。想到明天还有许多人等待着，不便往下说，道：“今日就说这些罢，明日再理论。”于是各自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陆先生依然早出晚归。见日日消瘦的心上人，英子煞是心痛，却无从言表。只有搜出家里家外所有储藏，采摘山上山下所有珍稀，为他熬补心身。

终于，方圆百里，最后一个病人治好了。陆先生含笑而归，村民操办了酒席，庆祝毒魔被降服！

席间，老者说对陆先生：“现在瘟疫已祛，百废待兴，民安乐业，先生不必忙着回去，就在村里小住。另外，我们的英子，是村里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先生若不嫌弃，就留下来，与英子一起采草制药，种桑植麻，耕读织花。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听罢，陆先生举杯说道：“小生祖上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实乃本分。承蒙父老乡亲厚爱，不敢违抗。只是终身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不敢自作主张。待日回禀双亲，择日再来，岂不美哉！”

一席话，说得皆大欢喜，英子在阁里听得心如鹿撞。

此时，陆先生腹内隐隐作痛，逐渐不自持。众人以为不胜酒力，便扶着他入室静躺。

众人散去，夜深人静。英子梦见陆先生骑着大红马，翩翩而至……

而这里，陆先生痛得辗转反侧，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为了不破坏美好的一天，他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及至子时，腹内万马奔腾。他意识到体内的毒已经无法控制，一旦失去了自制，他必将现身原形。又想与英子见最后一面，又怕吓着了她，心如煎熬。

他想在变成原形之前，离开这里，更想见英子一面。

于是提笔留下纸条，压在金鼎下面，偷身而出……

山间翠鸟，叫醒了英子的梦。洗脸后看看书房，竟空无一人！进去一看，金鼎下字迹未干：“英，我在对面山上的磐石上等你，辰时三刻之后，你就见不到我了！！见字如飞！！！”

辰时三刻？现在快辰时了！英子似五雷击顶，不祥的预感强烈地侵袭着她！

不顾一切，英子直向对面山上奔去……

“陆先生——陆先生——”歇斯底里的喊声，划破清晨山林的宁静。

“英子，我在这里——”

英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白鹿，站在磐石上，跃跃欲离，又回头顾盼。

“是你吗——陆先生——”英子惊奇地问。

“是我啊！英子！对不起，我……”白鹿说。

“你不是说你是白衣天使吗？你骗人！”英子哭了。

“我哪是什么白衣天使啊！只是一只得恩报恩的鹿。一百年前，你的祖先救了我，我是来报答人间的。”白鹿有气无力的说。

“陆先生，你是一只善良的鹿，一只慈悲的鹿，我爱你！你是一只鹿，我依然爱你！”英子说着，就奔过去……

“别来！别来！英子——我身上有毒——”白鹿焦急地喊着。

“你不是说你百毒不侵吗？怎么就染上了毒啊！”英子疯狂地喊着。她想用最疯狂的喊声，来证明陆先生是百毒不侵之躯。

“我哪是什么百毒不侵啊！只不过是我吸附了病人身上所有的毒素，换取了他人的安康。”白鹿自豪地说着。此时白鹿身上的颜色开始变黄，嘴唇开始变乌……

“我不在意你身上有毒，要死我们死在一起。”英子大声哭着。

“千万别靠近我！我体内的毒素开始大量向体外辐射。如果我身体爆炸，后果不堪设想。”白鹿用尽最后力气说着。

此时，鹿角已经开始变成黑，白色的身上完全变黄，出现大小不一的梅花斑点。这都是体内毒素散发的结果，等到梅花斑点遍布全身，鹿的毛皮就无法阻挡毒素的散发。

说时迟那时快，鹿仙向天空吹了一口仙气。这仙气与凡间气息相遇，竟然在天空碰撞出一个火球！

这个火球迅速落下来，正落在鹿仙身上。火球点燃了鹿仙整个身体……

英子惊呆了，顿时昏了过去。

火球惊动了父老乡亲，当他们赶来时，鹿仙已经化为灰烬。那个磐石也被巨大的热量融化，上面只留下四枚清晰的鹿脚印！

在人们惊讶感叹惋惜之时，英子慢慢地抽下发簪，刺向自己胸膛……

“你这是何苦啊？英子！陆先生不就是了为了大家好好活着吗？”乡亲们救下了英子。

英子流着泪说：“陆先生把千万个病人身上的毒，都吸附在一己之身。他是因为大众而死，我不能让他还是独自一人，我要去陪伴他，照顾他，给他洗衣做饭。”众人都留下了眼泪，围绕着鹿脚石痛哭。

后来，英子每天站在鹿脚石边，默默无语，守望着，直到村民拉她才回去。

有一天，人们怎么也拉不动英子。一看，原来她足下生根了！婀娜的身躯，变成亭亭树干！浓密的秀发，变成满树枝丫！晶莹的泪水，变成纷飞的落叶……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对善良大爱的情侣，就把磐石所在的山，称为“鹿脚山”。把英子化身的树，称为“情人树”。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蔡店鹿脚山村。那里的村民，一定会把你带到磐石边，那个鹿脚印依然清晰可见。那棵情人树，依然在那里守候着，如果你静下心，还可以听见情人树在泣泣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