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细语凝香

W老师

W老师姓蔡，是我初中时候的一位物理老师。因为他额前的发际线呈W形，同学便在私底下叫他W老师。

初中毕业将近二十年，而且当年他只带了我一年的物理，印象也没那么深刻。只所以会记起他，是因为去年在老家见到他。

那天我准备从老家返回离石，便在镇上等中午的班车。当日正逢赶集，小姑在街上摆了卖豆角，西红柿和玉米的菜摊。我吃了饭，就替小姑去守摊，换她回家吃饭。估计是因为我不像个卖菜的吧，本来很好的生意，在我坐下后就几乎无人问津。我百无聊赖地东瞅西看，看着一个又一个慵懒的脚步从菜摊前的路上走过。

小姑菜摊旁边是一个老婆婆的菜摊，自我记事起，她就在街上摆摊卖菜，她的玉米棒个头很大，价格要的更贵一些。小姑在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小姑离开后她开始大声吆喝，倒也有人开始往她的摊前凑。我也并不着急，就凭我们的菜色和价格，根本不愁卖，任凭那边说的天花乱坠，也没引起我太多注意。

把我目光从街上再次引到她菜摊上的，是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个玉米多少钱？我买一个。”

我见过买五个、十个、十五个的，甚至有个妇女买了十个回家又返回来买了十个，说是家里人太多，不够吃。买一个的，我第一次听到。

我把目光投向那个买一个玉米的人，他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花白的头发杂乱地站着，他挑拣玉米的手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斑块，应该是得了白癜风的缘故，衣服有点脏也有点皱。

我心里一瞬间对他有了一点可怜感，但随着他抬头的一瞬间，我的可怜变成了惊叹，他竟然是我的老师。我张开口想和他打个招呼，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他地方，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我，或者说他根本不看任何人，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光亮。我张开的嘴吧尴尬地合上，提起的心也一点点落到肚子里。既然他没看到我，那我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和人多说话吧。

他给我代课的时候大概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我当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现在我已步入中年，而他似乎比想象中更要老一些。

当时他们夫妻都在我们学校任教，他是正式老师，他妻子是临时工，管理学校一些杂事，有时也会代一门副科。他们夫妻每天一起相跟着来学校，一起回家。两个人很少在人群里大声说话，更没有听说他们和谁有过争论。尤其是他的妻子，面对学生，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和人说话，不笑不开口，是极其善良的两口子。

听说他们夫妻是亲表兄妹结婚，这在我们镇上也是很罕见的事，所以会被很多人津津乐道，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他们，但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现在想来，在他们夫妻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两颗很坚定的心。对人善良是他们选择面对世界的态度，但是面对感情，他们也是非常勇敢的两个人。

听同学说他们有一对儿女，我只见过他们的女儿，比我高一届，是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姑娘，姑娘的性格也随他们夫妻，很少听她姑娘说话，时刻安安静静的样子。据说他们儿子很聪明，书读的很不错，我升入初中的时候已经初中毕业，所以我从未见过。

大概是在大学毕业第二年吧，有一次回老家，听同学说，他家姑娘考上了研究生，却因为一场大病没了。这个消息真的让人很震惊。人就是这样，如果是恶人，发生一点什么意外，可能有人会感叹，也有人会说，那是活该，谁让他平时不积德。但是对于他们那样的家庭，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该发生，他们夫妻是那种走路看到蚂蚁都会绕着走的人，如此悲惨的事情实在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

只是别人的感慨只是感慨，真正的痛苦是要他们自己承受，并且余生都要为这悲伤难过。

这件事听说后，我也没见过他们夫妻，只是在心里对他们多了一种悲悯，好人好报似乎并不是真的存在于生活中。

直到去年那次偶然的遇见，我是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给了他们怎样的打击。印象中他妻子是一个很干净的女人，而他的穿着，虽然朴素，但夏天的白衬衣时常是洗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那次遇见，让我恍惚半天，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但那真的就是一个人。

有些事，我们听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经历在当事人身上，就是揪心刺骨的疼痛。但愿岁月能够善待那些善良的人吧，不用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