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宅居琐事
1.
一大早送石头返皖。把手里的两个大包递给他：保温盒的饭最多五个小时就会冷；暖水瓶用东西挡一下，别倒了；口罩要拿到副驾驶座位，下车方便戴；进WC记得带上湿纸巾；离开服务区记得用消毒液喷洒；抗病毒冲剂和莲花清瘟胶囊每天吃；还有身份证和驾驶证再看一遍…
然后，看他发动车，又跳下来，抱着我用力亲吻，再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
我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用衣领遮住半个脸，出来时只记着拿东西，忘了戴口罩。但现在还早，地下车库里没有一个人-----他的车慢慢离开了我的视线。
车库似乎从来没这么空旷过，很多车被阻隔着家之外的地方，也许是城市，也许是乡村。
悄没声的游回小小的房子，就看到石头发的信息：老婆，才分开，就开始想你了。我回了一句：开车别发消息，注意安全。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他的行程：到涪陵了。进入湖北境内了。路上车很少，去服务区加满油，服务区也没见几辆车几个人，希望能在湖北路段减少停留。……
下午两三点时，斜靠在床头打旽，隐约听到有敲门声，凝神再听，又似乎在隔壁，懒洋洋不想动，就没理会。后来无意中看到业主群，有人说下午有社区的在挨家挨户清查有没有外来人员，尤其是有没有湖北方向回来的，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要不要去社区报备一下呢？但是石头已经走了，应该不算家有外来人员…吧…再说，报备了也只是要求在家隔离，我自己乖乖宅着不出门，应该也可以…吧…怎么有点心虚的感觉……
已经深夜11点，他说实在太困，不敢再开，准备在车里休息。事先放了被子在车里，不会冷。我说：好好休息吧，我也睡了。
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望着顶上的灯，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天是正月初七。
2.
老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蒸石头带过来的甜酒鸡。
老妈问啥时候回乡下去，我开了免提，把手机放旁边架子上：哪里还能回去呢？公交车都停了。
老妈习惯性地担心我一个人吃啥，我呵呵地笑：妈，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你看我饿瘦没有？你就别操心我，你把你自己照顾好。
为了不让她继续唠叨，我赶紧转移话题：村里封路了没有？你们不要到处走，年前我带回来的几大包口罩还有吧？尽量不出门，出门就必须带口罩…
反复叮嘱了几句，顺势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姐姐又打电话过来，说难得今年姐弟几个全回来了，又遇上新冠肺炎，走不了，让我回去热闹些。她还说：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多孤单…想到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场面，真想回去啊！可我还是狠心拒绝了。其实外面有出租车在跑，如果要回老家去是能够的，但我不能回去--------石头从安徽开车过来，大部分路程都在湖北境内，中途在服务区加过油、吃过饭。他来的时候，湖北还没封城…接触了外地人的我，打算自觉在家隔离15天。而从重庆返皖的他，也必须得隔离15天。
宅着吧，对自己负责，也对家人负责。想起那句话：宅在家里就是为国家做贡献。
可是，这完全不是计划的模样！和石头异地恋三年，分分合合，最后还是决定在一起，但又怕家里不同意，素来执拗的我干脆"先斩后奏"，两个人先把证拿了，再趁过年带他回去。谁知道如今“斩“倒是斩了，“奏"却是奏不了。忍不住心里的惆怅…
抬头看看窗外，天气真好。不知道他到家了没。
窝在沙发上，看到他发来的图片，阳光洒在又宽又长的、空荡荡的高速路上，他已经进入滁州了。我发了一句话：你可以把车停下，在高速路上打几个滚，估计没人管你。他没回复，想来在开车。我想象了一下画面，自己悄悄乐了。
中午11点多，他到家了。
两地分居的生活又开始了。
3.
每天的日子似乎是固定不变的。睡懒觉到自然醒，关注新闻，看最新疫情报告，弄饭吃，继续看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消息，和石头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困了就睡一会儿，饿了就找东西吃。
这样的生活和我以前休假的时候差不多，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宅女。只要不上班，就恨不得化身成冬眠的熊，不吃不喝不动弹。没什么朋友，不喜欢社交，不爱运动，以至成了大龄剩女，幸好还有破石头要我。
上午去超市购物，买了两大袋食物，不知道是因为东西太沉，还是羽绒服厚了，或者是因为口罩捂得太紧，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觉得浑身发热，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停下来歇歇，把口罩稍微拉开透透气，又担心体温升高进不了门，但还好，保安用测温枪扫了下，啥也没说。进超市时也有人测体温，老实地站着，让人用枪对准额头，那一瞬的感觉很怪异，似乎生死就在一线间。
回来和石头说起，他在视频里笑着做了一个用枪指着我的动作：老实点！金银首饰、现金银行卡，统统交出来！
我哼哼几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但下午开始不对劲儿，浑身发冷，又觉得酸疼，咽喉也疼，脑袋晕乎乎的。没敢和石头说，把电热毯开了，去冲了个热水澡，喝了一大杯抗病毒冲剂加上四颗莲花清瘟，然后蜷床上紧紧裹了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心里其实很清醒，要么是感冒，要么是新冠。感冒的话，吃点药捂一捂就会好转。如果是新冠肺炎…仔细回忆，这段时间只有今天出了门，戴了口罩，准备了湿纸巾，按电梯、推购物车、选东西，包括结账，都没和其他人直接接融，就算自己染上了，也不会殃及他人。在心底宽慰自己，还好还好……又想起当初没去社区报备，自己会不会成为网上的反面教材？但自己已经很注意，应该没有危害社会危害他人吧……只是不知道破石头那边如何……
4.
今天感觉好一些，不咳嗽，没发烧，但喉咙还是疼，依然觉得胸闷。石头在视频里发现我状态不对，我就照实对他说了，也问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他笑我是想法太多，因为他啥症状都没有。
我说：网上不是有那种潜伏期很长的病例吗？
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又没接触湖北方向的人，我也只是开车从高速路上经过。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万一呢？你来的时候在服务区停留，那时武汉并没封城…
如果就如果吧，其实也没什么。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三十年。三十年的时光，几秒钟就过去了，作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这短短三十年乏善可陈。父母尚在，但还有姐弟赡养。银行有贷款未还完，但还有这套小居室可抵。似乎我到这个世界来，就只为遇到他。那么，人生已无遗憾。
在网上查看了很多关于新冠肺炎症状的介绍，似是而非，看来看去，没有任何作用。石头说：看什么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要是新肺炎，以我们俩的亲密，我能逃得了？要么我们都染病，要么我们都没事。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一起的。
他知道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凡事总往最坏处想。他说，既然各是一半的可能，为什么就不能想好的一半？
好吧，我希望只是感冒。哦，还有因为疫情的紧张，加上宅家太久引起的心理反应。MS网上这样问的人很多，有人建议：多开窗，加强运动。
把客厅、卧室、阳台所有的窗打开，才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开窗了。使劲吸了一大口空气，凉凉的，不是想象的那么冷。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往楼下看，小区里没什么人，过年挂上的红灯笼和抗疫的宣传标语横七竖八，都是红色，显得喜庆又荒凉。
5.
在石头的要求下，我开始运动。说是运动，不过就是每天上午下午在屋子里慢跑几圈。从进门到客厅，10步，从客厅到卧室，8步，从卧室到阳台，10步。所谓一圈，也不过56步。但总算是运动了，聊胜于无。
一个朋友群在召集大家晚上八点齐唱巜歌唱祖国》，说要过一个不一样的情人节。
嗯？情人节？原来今天是2月14。一天天关着，竟已不知道今夕何夕。破石头完全没响动，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装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和不知道没区别。心里有点小忧伤，但也明白他就是这么个人。
破石头发来视频：老婆，把你的身份证拍给我，正面反面都要。
我纳闷：要身份证干嘛呢？
他说：我给你买了一份保险。
喉咙有点哽，我说：买保险干嘛？医保社保都有的，何必再买？有这钱，不如捐到武汉去。
他回答：捐款已经捐了，老婆的保险也要买，我的心意呀！
真是一份别致的情人节礼物，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暖。
群里组织的活动参加人数越来越多，已经另外又建了两个群。有人传音乐，有人在晒音箱，有人发图说自己正在练习。我提醒大家：唱歌记得带上口罩。想象一下：晚上，无数个家庭的阳台上，一个个戴着口罩的人，齐声放歌，那场面…
但是到下午六点左右，群里有消息传来，说派出所要求各单位各社区劝阻此次活动，人们开始退群。
到八点，我点开巜歌唱祖国》的伴奏，自己在卧室里唱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群里有人说：怎么没听到响动？的确，外面很安静。
但我唱完了整首歌，又循环听了两遍。有人说爱国有很多种方式，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是很无能为力的。
只有宅着，一直宅着，自己唱唱歌，对自己说：都会过去的。
那一刻，又想起那些新闻，含泪的钟南山，病床上的李文亮，还有那个几个月的要抱抱的最小患者…是谁说"当雪崩到来，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世上，无辜之人何其之多？
6.
也许是开窗通风的缘故，也许是运动的缘故，也许是开始在头条上写字的缘故，也许是一些诗歌被网络平台采用刊发的缘故，也许是开始网上上班的缘故，身体的各项不适开始消除，我又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生活。而这种正常，不同于以往。
许久没联系的闺蜜发来视频申请，她正戴着双层口罩在小区里散步。她是个喜欢运动的人，跑步、骑车、练瑜伽，这段时间估计宅得浑身不自在。我正在做饭，就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她看到我在切肉，哈哈大笑：你居然还会做饭？
我一个白眼送过去：我不做饭，难道饿死？她问：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做吗？也没见你饿死。
理直气壮地回答：以前有美团有外卖呀！现在没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这次全国人民闭关，出关后多了好多大厨。
我点头称是，又幸灾乐祸地问她：你那小脚丫憋坏了吧？
她夸张地"哎呀"了一声：你不晓得，我两天不晒太阳，就觉得自己要发霉了。还是你好，反正以前是宅，现在还是宅，都宅习惯了。
我淡淡地说：虽然以前也宅，现在也是宅，但完全不一样啊。
她不明白怎么不一样，我告诉她：
以前的宅是自己在宅与不宅之间，选择了宅，但随时可以不宅。现在的宅，是没得选择的宅，是被迫的宅。
突然醒悟，能够进行选择，那叫做：自由。
7.
看到确诊人数开始下降了，真好。
看到钟南山对着镜头笑了，真好。
有一个护士朋友即将去武汉，在群里请求大家捐赠一些旧的女士打底衣服，因为她们的防护服一天只有一套，里面的打底衫常常湿透，缺少替换衣物。我将消息转到小区业主群，有人质疑真假，我告知了自己的楼层和姓名，保证真实性，并让愿意捐赠的私聊我。后来，只有4个美女和我联系。当时有些失望，几千人的小区，五百人的大群，居然只有这么几个人愿意捐赠。平日里"武汉加油""中国加油"的话倒是见得多，真要某些人做点啥，就一个个装聋做哑。国人啊…
但是，当她们把衣服提到我门前，当我对她们说"谢谢"的时候，她们说"我们也要谢谢你，因为我们很想为抗疫做点事，可是帮不上忙。现在能够做一点小事，心里是很高兴的。"我一下子就想开了，是呀，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不知道，也无法决定。但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不也是挺好的吗？
破石头的隔离时间到期了，特意戴上口罩以买菜为幌子到街上去溜达了一圈，拍照为证：
阳光照耀下，店铺的招牌闪着光，街道干净整洁，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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