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疫情,让这个春天凝固了,往日热闹的山村顿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人们无奈地宅在家里,不能交游。为了排谴这无聊的寂寞,我把目光投向了后山,信步走去,路是早已废弃了的,因为以前住在后面的四婶家已经搬走,就连老屋也在国家的退林还耕的惠民政策的号召下由挖土机推成了平地,后面已再无一户人家了,从前这里的袅袅炊烟、鸡犬之声,已消失无影踪了,看着眼前的平地心中不免再生一缕莫名的伤感,勾起我对年前回到娘家老屋基地的怀想。</h3> <h3> 那天是腊月二十六,回到娘家已住两宿的我,除了帮母亲做一些储备年货的杂事就闲得无聊了,这时女儿提议出去走走,我欣然同意。不过去哪儿呢?忽而生出去老屋看看的想法,于是,我们沿门前水泥路向后方往上走着,经过两个已枯涸的池塘,转过路或已垮塌或被荒草掩埋的竹林山包,进入一个山凹,周围的杂树众多,让人眼花缭乱。在弯子最深处,才清晰看见那曾经熟悉的桂花树了,那是院墙外长得最是葳蕤的树啊,曾有人出高价购买,父亲都未舍得……可是院墙呢?房屋呢?眼前连断壁残垣都不见了,除了荒草还是荒草。只是极目望去,终于我看到了!那原本长在屋后一蓬甘露,比围绕在它周围的荒草高很多了,只是有些枯败了,亲爱的甘露啊,你还在!你还认得眼前人么?那个三十多年前在夏日早晨和哥哥比赛谁最先攀到你的一瓣琼浆的小女孩啊!时光轮转,多少往事如在眼前……</h3> <h3> 不记得三十年前有多少个被薄雾笼罩的清晨,小女孩挎着装满一家人衣服的箩筐去往下方的小河,又在阳光驱散了薄雾明媚灿烂地照彻大地时,有些疲惫又有些愉悦地返回,望着屋顶淡弱的炊烟,闻着饭菜的香味,便知道早饭已经做好,进门轻喊一声:妈!于是母亲温柔慈爱地回我:妹洗好了?累了吧,衣服等吃了饭再晾,歇会儿!而我照例是不会歇下,一鼓作气地继续晾衣,像是要得到母亲更多的肯定,于是母亲也出来帮忙了,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渐渐升起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愈加可爱……</h3> <h3> 不记得多少个夜晚,伴着母亲纳鞋的轻微拉线声,父亲在那布满昏黄灯光的房间里饶有兴味地读那书中的离奇故事,惊险的情节让宁静的山村有了一丝鬼魅奇幻的意味,让幼小的我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恐惧,现下想来似乎仍可听见当时紧张的心跳声-“呯,呯呯”……</h3> <h3> 不记得多少回晚饭后,父亲和哥哥轮流围着大缸,将青筋暴起的拳头挥向几十斤的面团,那伴着体力消耗而自然发出的嘿呦嘿呦声,仍在耳畔回响,时强时弱……时有午夜梦回,隔壁传来母亲将睡前和好的面上架放在暖箱而发出的轻微声响,偶尔伴有母亲伸直腰臂时的一声轻叹……阳光下我们父母兄妹四人拿捏着力度扯面,面颊上渗出细微的汗珠,我们的笑声及扯坏面时的惊呼声在小院上空荡漾……</h3> <h3> 而在这缓缓流过的岁月之河里,使我最不能忘怀的还是读初一那一年,记不清具体什么原因促使我产生了厌学心理,也许是在学校住宿整周只能吃咸菜的生活,让一个想家的女孩感到厌恶吧,也许是受别的放弃学业的学生的影响吧,也许是和另一位女生约定拉勾一起出外面闯世界吧……这许多的心思都无从知晓了,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懵懂的女孩。只是记忆的残片总是带我回到那个星期天下午,母亲照例炒好了咸菜催我整理好书包去上学,而我磨蹭着,嘴里低咕着不想上学的话,可是母亲丝毫不听我的任何理由,拿起书包及用网兜装好的菜瓶,催逼我上路,两次将我送到枫树岭,而我,又远远地跟着她折返,悄悄踏在母亲刚走过的新鲜脚印上,后来,还是让她发现了我的诡计,她站在院子中间,黑着脸用从未有过的充满愤怒的声音,用急促又断续的语气,哽咽地说:“今天你不去念也行,我俩一起把这喝了…喝了,一了百了!”我这才瞄见她的手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瓶子,是她背农药机到稻田时用过的,天哪!……我脑袋一时间嗡嗡作响,来不及思考,我战栗紧张转身走向学校的方向,我不敢回头看,不敢对上母亲失望的眼神。从此后,那个让母亲勃然大怒女孩再也没有提过不想念书的话。而这一幕场景也从此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上……可能母亲没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我,居然会违背她的意愿,那样倔强;而我也没想到一向温柔贤惠的母亲,也会如此刚烈……</h3> <h3>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而眼前的荒芜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女儿略带伤感地埋怨着:“为什么要将老屋推掉呢?什么也没有了,妈,看那里!”女儿闪烁的眼光看向她从前睡觉的房间,而现在只是杂草的一方天地,她带着涩涩鼻音缓缓地说,“那间房我坐在外公专门为准备的暖桶里看电视,好暖……”她絮叨着,我知道这里同样有她儿时的记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若干年后这里就更加了无痕迹,而只是青山一座了。其实没有什么不舍与遗憾,即使房子还在,那也只是对于曾居住在里面的人有一丝心灵上的安慰而已,既然离开了抛弃了,纵有不舍除了记忆什么也带不走,对于别的人它的存在更是毫无意义。而从事物发展的角度来看,一切都在改变,在淹没,在消失,个人的成长在历史的长河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没有什么是它带不走的,沧海桑田。莫名地想起刘禹锡的《乌衣巷》,而苏子早就在“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的赤壁与天地对话,彻悟人生有限、江山无穷、天地无私,进而忘怀得失超然物外。 </h3><h3> 带着复杂的心绪我们默默离开了这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