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在高原,见到高山兀鹫并不难。驾车行进在高原的路上,常可见到天上有成群的大鸟盘旋。它们不疾不徐,似乎心境平和,心志淡泊,整天的工作就是在蓝天上画符逍遥。将自己静态的飘在天上,不做任何的动作,以静止菩萨般的俯视大地,这经验人只能妄想。人缺翅膀,少了诸多自由。但人不乏凌空驾四海的一点自以为是的聪明。有经验的人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清淡哦,它们是在用漠然的态度掩饰自己求食的欲望罢了。这话有点刻薄。我就想,即使只做样子的淡泊,也还是值得点赞不是。生命都有求食的欲望,但从手段上,也还是能分别出些高下不一样来。上天将猛禽安排在生物链顶端,它们几乎生就杀灭捕食鲜活弱小猎物的本事和特性,凶猛残酷几成本分。这群体中,唯有兀鹫有点另类,它几乎不袭击活物,也不食活物。不欺生,不霸凌。无强者的傲慢,凶残。比起金雕猎隼之类捕食袭击活蹦乱跳的野兔小麻雀的血腥杀戮,兀鹫就不仅显得厚道,甚至是有些温和了。</p><p> 兀鹫只吃死尸,吃死去的牛马羊或其它腐烂动物。因此有人把它称作原野的清道夫。夫者,体力劳动或服劳役之人也。在人间,凡沾夫的称呼,都是我们主流理论崇尚而实际人人倘有条件都会避之不及的差事。人鸟世界相通。在群体中的低端,为生存的挤压让物种顾不得体面遮掩。在一起的时候,兀鹫也争食。此时正是立冬,草原一片萧索。在甘南则岔的一面山坡上,我静观一群高山兀鹫哄抢牧民丢弃的羊下水。其争先恐后的场景让人想起超市廉价处理馒头白菜抢购的人群。但也还是有不同,兀鹫有翅膀,能躲避极端冲突,所以见不到你死我活的火拼。一般的时候,兀鹫脸暗褐,脖子铅蓝,但一旦投入竞争,马上变脸。脸和脖子也都翻红,实在的脸红脖子粗了。专家们说这是它独占食物的警告信号。倘若实力不济退让,它的脸色又会恢复原先的模样。旁观的人,不用察言只须观色,便可判别一群兀鹫中的孰强孰弱谁是老大。</p><p> 但是更多的时候,兀鹫活在云端的逍遥之中。物理气象学者揭秘,它懂得投机,依靠日光辐射引发的气流向上飘,来回盘旋不用吹灰之力,长时间翱翔于高空。这佛性,的确少有。</p><p> 但是得道的兀鹫长得实在是有些大而化之。脖子以上几近裸露,只有一层稀疏的柔毛。与发达的双翼搭配,突兀,滑稽。加上天生的笨拙,无霸气,与在天上的逍遥潇洒形象迥异了。它从天而降的时候,十有八九耽心它掌握不好平衡会前倾或侧翻,在地上快步的动作尤其可笑,仿佛小儿麻痹症的患者。其实在生活在相同海拔的藏人眼里,兀鹫是佛祖的差使。是自己灵魂转世的牵引。藏人将天葬台周围的兀鹫认作比丘。比丘“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具有通神魔力。但现实中的兀鹫实在拙朴。想象当年佛祖会以怎样的慈悲与它亲近抚摸它头,有些困难。</p><p> 相传这比丘原来头颈也羽毛丰满。释迦牟尼得道,兀鹫成群结队在他宣讲的精舍上空盘旋。佛陀外出散步,鹫鸟们蜂拥降落随他身后,用头蹭佛手争宠。佛陀心喜,问:汝等也想皈依佛门么?鹫鸟们一应点头。佛陀便用手轻抚鹫鸟。从此鹫鸟头上的羽毛纷纷脱落。有道是皈依伏法立地成佛。从此英俊小生成了秃顶。</p><p> 相比传说的温暖,现实总是冷酷。乙未年的立冬,这群兀鹫站在肃气的甘南则岔的坡头。这时节,阳退阴生,生气闭蓄,“雉入大水为蜃”,万物萧条,诸多生命开始隐退藏匿准备冬眠。只有这群兀鹫顶寒活动。乐观者说它们仿佛是天外来客不受凡界节气支配。实际上,它们在为寻食奔波等待。生存的艰辛逼它们必须承受窘迫与无奈,但还要做出不在乎的姿态。</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