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涛涛不急

整个寒假，被带状疱疹所折磨，疼痛难耐，卧床静养。

整个国家，被新冠肺炎所遭殃，九州抗疫，众志成城。

洛杉矶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海水、沙滩、仙人掌就在咫尺处，老船长、曼妙女郎还在晒太阳。

可是我走不出去，也走不动了。

原本一步之遥、举手之劳的事，如今竟变得如此的艰难。

故乡应该是春暖花开了。

往年的此时，已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了。公园里，树影婆娑，春水荡漾；白墙边，蝶儿振翅，红梅怒放。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春风醉人难安放。

逛一逛超市、买一束鲜花，吃一盒小笼，剪一次头发……都是我们日常中熟悉的场景。

但今天呢？都成了漫漫等待中的奢望。

朋友在微信群发了文章：《我爱的家乡，何时还给我？》，标题似乎夸张了点，仿佛我的家乡、我们的生活都被“疫情”掠走了似的。一个“还”字，不由让人心生悲凉、感慨万千。

掐指一算，从大年三十至今，还不满一个月，但这种暂停感却让我们憋屈了好久，生活也已悄悄改变了模样，岁月不再静好，开始让人无法安心消受了。以至于昨天，当隔壁理发店发布恢复营业的公告后，朋友圈里便立刻有人欢呼：今晚可以理个发了！

咳，原本的我们，可曾为这些触手可及的鸡毛蒜皮等琐事，如此这般的庆贺过吗？

想起了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中的名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借用的是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赌书泼茶”典故。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记述了自己与丈夫赵明诚品茶行令助学的趣事。夫妇俩都同样喜好读书藏书，李清照的记忆力又强，所以每次饭后一起烹茶的时候，就用比赛的方式决定饮茶先后。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先喝。可是赢者往往因为太过开心，反而将茶水洒了一身。

这是李清照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成为流传至今的千古佳话。但不知易安居士后来流离南渡、饱经沧桑后，再回想起这些往事，是否也感慨万千呢？当初举案齐眉之时，何曾会想到来日的生离死别！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简单的一句感叹，让人不忍卒读。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譬如健康、情感、安全、自由，往往被人忽略，不当回事，但其实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身在其中之时，便要懂得去珍惜它，莫等失去了以后才去追悔。

当一切过往失去了之后，所有的寻常都只能成为最美丽或最苦涩的回味。

好在，生活被短暂地按了暂停键之后，已渐渐地回归正常。

相信我的病痛终会无恙，相信这场疫情也终将消亡。

方知，越是平凡的生活越是来之不易，越是简单便越是快乐。人间至味是“清欢”！而非尽欢，非狂欢，更非贪欢。

于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为一碗豆浆、为理一次发、为一次几百米的散步而小小庆贺一下了；

于是，明白了原先厌倦了的、经常抱怨的忙碌工作，如今却是那样的令人挂念，一看到工作间、电脑桌，心中便充满了阳光；

于是，也更明白了朋友那篇《我爱的家乡，何时还给我？》中“还”字的内涵！

但愿，

当我“好了伤疤”的时候“别忘了痛”；

但愿，

当我们步入正轨、庆幸重新回到烟火气里的时候，能够清醒地反思一下过往，而不再发出“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嗟叹！！！

（2020年2月20日于洛杉矶，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