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妈妈

平常心

妈妈去世十多年了，她的身影总在我脑海浮现，我始终放不下对妈妈的思念……

我在多年前就想写一篇祭奠妈妈的文章，可几次提笔都无从下手，不知从何写起。妈妈一生的狱炼之多，灾难之深重，于我是千头万绪。不是我粗俗的文字能表达明白，叙述得清楚。我害怕写不好，对妈妈艰辛的一生是一种亵渎，可内心要写妈妈的那份执着，却像暗流汹涌，促使我一次次落笔，又一次次收笔。今鼓足勇气试着写一篇，抒发一下对妈妈的思念，只愿天国的妈妈能有所慰藉。

上世纪四十年代， 妈妈17岁嫁给了我父亲。在贫穷落后的年代，虽然生活艰苦，日子平平淡淡，他们相互扶持，生活有苦有乐。

父亲是一个正直老实的人，身材高挑清瘦，虽不善言语，却总是和和气气。父亲在村里是大队长，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他为人忠厚老实，朋友以诚相待，与乡邻之间交往甚厚。

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全家人有父母的关爱，其乐融融，生活也算惬意而美好。

家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70年阴历六月初一，时任村大队长的父亲，为了解决村民吃水难题，带领村民打井时，不幸遇难。我在《父亲与老井》文中有详细叙述。父亲的突然去世，无疑对我家是致命打击，天塌了，地陷了，没有了擎天柱，家也不再是家。没有了主心骨，家就像一盘散沙。没有了掌舵人，家就没有了方向，家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随风飘荡……

我那时不足四岁，天天依偎在妈妈身边，妈妈哭她的命苦，哭我的幼小，我身临其境，感触颇深。年龄虽小，事情冲击了我的心灵，让我记忆深刻，终生难忘！…

妈妈精神几乎崩溃，天天以泪洗面。时间久了，她怕哭声打扰四邻，就隔三差五领着我去山坡里哭，妈妈大哭，我跟着小哭。哭够了，哭累了，嗓子哭哑了，泪水哭干了，也哭不断对我父亲的思念。

妈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依无靠，度日如年，她时常叫着我的名字:“你啥时候能长大啊！这日子啥时才是个头啊”……

艰难

家就像一把风雨中的伞，摇摇晃晃，妈妈仍坚强独立支撑着。精神遭受如此重创，她并没有放弃生活。当时只有我大哥结婚自立，还有五口人要吃饭，挣工分的年代，没有劳动力，就没有生活来源，妈妈节衣缩食，精打细算。她经常对我说:“咱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当时，二哥上初中，妈妈就一门心思供二哥上学，盼望他快点长大，早日成人。不管再苦再累，妈妈一个人扛着，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二哥身上，盼望他学业有成，为家分担。

姐姐十一岁，早到了上学的年龄，因生活拮据，迫使妈妈下了“狠心”，不让姐姐上学，这是妈妈一生最大的遗憾。姐姐从来没有埋怨过妈妈，她理解妈妈的难处，更理解家庭的困难，姐姐只有默默地为家付出。

妈妈白天上坡，晚上纺线，纳鞋底，缝补衣服，忙里忙外。五口人一日三餐，推碾推磨，没白到黑的干。村中只有几盘碾，白天推碾要排队，妈妈都是半夜无人时独自去推碾。

有一次，妈妈夜里去推碾，走到半路，听到路边有户人家的猪栏里有动静，声音很大，她认为是猪在闹腾，也没在意。天亮了，才听说这户人家的猪被狼吃了，妈妈后怕了好长时间。妈妈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她为了这个家，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可害怕又能怎么样呢？谁能给她安慰？谁又能给她依靠？

妈妈因为裹脚，四个脚指头被免在脚下。忙碌一天后，不但腰酸背痛，脚疼的更是厉害。晚上，妈妈经常在煤油灯下用剪子剪掉脚下的老茧，每剪一下，她都咬紧牙关，剧烈的疼痛，只有妈妈知道。苦命的妈妈！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你来承受啊？

坚强

没有了父亲，请人帮忙是妈妈最难为情的事。每到秋天，摘完花椒后，花椒种子要榨油。因生活拮据，只能吃这种油。刚榨出来的油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可时间久了，油就会变涩、发辣。

榨油可是技术活和力气活，人少办不了，一般都是合伙帮忙。像我们这样老弱的家庭，没有劳动力，纯属别人帮我们，每到这个季节，妈妈就犯愁。可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她只能早点去和人家帮忙，干不了重活，就帮着烧火，多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妈妈是个勤快的人，在哪干活，都很受欢迎。

有一年，忙碌了一天，终于榨完油，我和三哥帮妈妈把榨油的物品运回家，榨的油放在一个瓷坛子，妈妈小心翼翼放到一边。晚上，由于灯光太暗，不知是谁不小心把油坛碰倒了，我们都傻了眼，像被点了穴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不知所措。

妈妈闻声，冲过去迅速把油坛扶了起来。顺手拿过一个盆子，张开两只粗糙的大手，快速地往盆里捧油。那可是泥土地啊，油在地上渗得很快。妈妈以惊人的速度捧油，但已所剩无几，她把抢起来的油沉淀后，重新装到坛子里，那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生活的拮据难以想象，炒菜是很奢侈的，就是咸菜也吃不上。有一次，二哥回家后，问妈妈炒菜没有？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哥看到墙角有一棵葱，拿出来炒了这颗葱，真是太“香”了。多年以后，我们兄弟谈起此事仍“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委屈

妈妈没有被生活的艰难压垮，精神的压力始终折磨着她，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妈妈四十岁时我父亲去世，她独自一人支撑着这个家，不是常人所为。有心改嫁他人，又怕我们掉到“地下”没人管。为了保全这个家，妈妈只能牺牲她自己，可谁能体谅过她的感受呢？谁真正关心过她？她的委屈能和谁诉说呀！

有次家人无事生非，让一向坚强的她彻底崩溃了。晚上一家人刚坐下吃饭，妈妈想起遭受的屈辱，突然情绪失控，拿起刚盛好的饭碗，摔在地上，妈妈像疯了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们全家呆呆的看着她，不知所措。我虽然小，可我什么都明白，妈妈的委屈和愤怒，那一刻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力。我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依偎在她身边，妈妈！你哭吧！大声地哭吧！把你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妈妈，你没有能力与命运抗争，没有能力与亲情抗争，那你就哭吧……你把心中的冤屈随着眼泪都流出来吧！

希望

妈妈盼啊盼，终于盼到二哥结婚成家立业。妈妈又多了一个帮手，她长舒一口气，终于看到了希望。

岁月在流逝，在妈妈的盼望中我们逐渐成长起来，最小的我也结婚生子。她把四个孙子和四个孙女依次带大，看着孙子孙女围绕膝下，她满脸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生病

好日子刚刚到来，1991年妈妈突然腹痛，并反复发作，疼痛越来越重，有时痛得她从床上跌到地上，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在地上不断打滚抽搐，痛不欲生。我们送去医院，检查是胆结石，医生告诉我们，要想治愈，只有手术切除胆囊，我们听从医生的安排做手术。手术很顺利，我们全家人喜出望外，只要不让妈妈受罪，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住了二十多天院，我们欢天喜地接妈妈出院。

一年多以后，妈妈又开始腹痛，不定期的发作。又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胆总管结石。我们全家人面面相觑，这可咋办？医生说需再次做手术，我们只能听从医生安排。

做完手术后，医生拿出结石让我们看，好几颗结石比玉米粒还大，医生玩笑地说这些结石比黄金还贵。

在我们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住了二十多天院后回家休养。

两次手术，妈妈元气大伤，需天天吃药。可一年多以后妈妈又开始腹痛，还是与两次手术前一样，疼痛剧烈。

我急忙再次和妈妈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肝总管结石，这些结石是长在很细微的毛细血管里，不能再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康复

妈妈天天吃药，可还是反复发作，没有规律。看到妈妈犯病，我心如刀绞，四处打听治病良方。偶然看电视广告，有种排石饮液，效果不错。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拿药，一盒药120元，服用三天，再配上其他的药，一个月要1500多元。三个月一个疗程，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00多块钱，服用三个月确实不是个小数字。想起妈妈发病时痛苦的情景，我又实在不忍心。妈妈为我们付出了一辈子，吃的苦太多了，困难再大也绝不能让妈妈受罪。我四处借钱，在同事好友的大力帮助下，坚持让妈妈服用了三个月。

服用完三个月后，我仍然没有放松对妈妈的治疗。

我在乡化工厂上班期间，听说乡医院李玉东医生用气功治疗结石疗效很好，于是，我每天上班前接上妈妈，用摩托车带着她，把她送到医院，坚持做了一个月。

生活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在为你打开一扇窗。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在吃药加气功治疗后。病奇迹般的好了，从此再也没有复发过。

妈妈的病虽然没有再疼，但她对自己的病始终没有放弃治疗。她听别人说用南瓜秧泡水喝有疗效，她就把南瓜秧采回家，晒干后保存起来，天天泡水喝。

我每次去看望妈妈，她就有说不完的话。问长问短，叮嘱有加，临走总依依不舍。

妈妈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左邻右舍，婶子大娘时常在她那里唠嗑，妈妈为人随和，喜欢与人相处，因此，我家成了玩耍拉呱的聚集地。

晚年

妈妈由于一生劳累，加上精神负担过重，日积月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慢性萎缩性胃炎、心脏病等多病缠身。吃药不断，可妈妈为了不让我们花钱，总是对我们隐瞒病情，默默忍受痛苦。

2002年，我为了照顾在淄川四中上学的儿女，在淄川租了一个小房子居住。为减轻生活的压力，辞去原来的工作，自己买车跑长途运输，长年在外，陪伴妈妈的时间少了，只能电话问候。

姐姐也在淄川城里，家有暖气，每到冬天，姐姐就把妈妈接到她家过冬，这样我也方便见到妈妈。

有一天，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妈妈病情突然加重。让我赶快回来。我接到电话后，急忙从外地赶回家，把妈妈送到区医院。我在医院陪护了几天，病情基本稳定。

我也不能长时间在家久留，车辆费用太高，我走了，妈妈出院后去哪里呢？再去姐姐家实在不合适，毕竟妈妈病情严重。如果让她回老家，这个冬天很难度过。我和对象商量，让妈妈去我家，可我租的房子实在太小，虽上下两层，每层不足二十个平方，楼上两小间，儿女各一间。楼下外间一个炉子，还要做饭，加上楼梯，没有多余空间，里间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也无空地。只有楼梯下一点狭小的空间，放一张单人床，一半在外，一半在楼梯下，就这样和妈妈挤在一起。

我安排好一切，才放心的出车。妈妈出院后在我家继续治疗。我们心里清楚，妈妈的病不容乐观，卧床不起，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姐姐每天都来我家帮忙照顾妈妈，晚上只有我对象自己，端屎端尿，忙上忙下。

一个月后，妈妈病情仍没好转。我出差回家，对象告诉我，妈妈由于卧床时间太长，患了禄疮。我急忙查看，妈妈的两跨外侧及腰下皮肤溃烂，伤口处用了药，结了痂，但边沿处却流脓。我心如刀绞，连忙打电话联系，找到一个专治禄疮的医生，把他请到家里。他看后告诉我们，伤口处不能结痂，要让新肉从里往外长。他把结的痂用剪刀剪掉，把腐肉清除干净，然后用上药。叮嘱我们，伤口每天都要清理，不能再出现流脓溃烂的情况，要及时给病人翻身。

医生也不能天天来家里看病，只能靠我们自己。姐姐从她家里拿来一台周林频谱仪电烤灯，用完药后就用灯烤。姐姐和我对象俩人，按时给妈妈翻身、擦身、上药、喂饭、电磁疗。

整整一个冬天，妈妈用她那坚强的意志，与病魔抗争。在姐姐和我对象的精心照料下，再次出现奇迹，禄疮被治好了。

春天来了，妈妈的身体有了好转，身体能自由活动，然后自己能坐起来，逐渐下地行走。

离去

2008年春节过后，天气转暖，妈妈难舍故里，想回老家。考虑她身体虚弱，起居饮食不便，我们兄弟商量，轮流在家照顾妈妈。

2009年阴历三月二十二，这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我刚到成都，突然接到二哥的电话，妈妈突然去世。我听到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堂哥当时也在成都工作，立即与他联系，我俩乘坐晚上18.35分的飞机，心急如焚地赶回家。

见到妈妈那一刻，我万念俱灰。妈妈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看得出，妈妈是有许多话要跟我说……妈妈！我心里全明白啊！妈妈！您走了，我从此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您再也不用牵挂我了……

我哭天喊地，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妈妈！您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临走前我却没有陪在您身边！

妈妈！都说天下爷娘“向”小儿，没有了您，再也没有人“向”着我了？

妈妈！您安息吧！您终于与我父亲团聚了，在我父亲身边，你一定得到庇护与安慰！

妈妈！儿子祝福你在天堂一切安好！儿子永远想您！永远爱您！

妈妈的一生，是清贫的一生，亦是富有的一生；是劳碌的一生，亦是辉煌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更是伟大的一生。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能活到妈妈的睿智，妈妈的精神，那定是光辉的一生。

思念

光阴荏苒，妈妈离开我们已十一个年头了。时光久远，挡不住我对妈妈的思念，往事如烟依然积淀在心里，思念妈妈的泪水如喷泉奔涌。可怜的妈妈，你的脚步太匆忙了，就像平时的性格一样，从不麻烦人，舍不得給儿女添乱，甚至不给儿女一个机会，突然之间说走就走了。我们当儿女的只能用无尽的思念去掂量，多少个风雨阳光的春夏秋冬，母爱的分量在我的心中多么深沉⋯⋯千言万语道不尽妈妈对我的关爱，提笔千行也难以刻画出母爱之点滴。就让这篇琐碎的文字作为送给妈妈的礼物，献给妈妈的在天之灵，愿妈妈在天堂幸福！妈妈永远活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