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故乡————张少山

杉恋

      故乡画在河沟，用了水粉和写意——温暖、富有、清晰，并非之前的寒冷、贫穷和模糊。

      红裙裙的归来，标志着春真的来到了故乡。

      从远处望去，山坡河滩里的桃花、杏花、梨花依次开放，朦朦胧胧，好似花雾中夹裹着精灵和梦幻。油菜花是奔放的，在田间拼命的盛开，青春年少的黄色染尽了山野，形成金色的海洋。婑婑（wo，蝴蝶）在花中漫舞，无忧无虑。铲锅刀子、老婆干粮、灰条条、咳奴奴、苦曲曲、胖娃娃、沙荠荠、芥儿碗、蒿头、八角、刺芥，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再过些日子，老鼠他舅、毛咪咪、羊条豌、梭草、稗草就疯狂任性的生长，完全没了害臊的样子。

      墹（jian）畔的春姑姑、叫花子、装死鬼、怕死鬼粉墨登场，也加入到春的序列中。

      山坡上，绵羊、山羊、骚猴、膳羊、懅（ju）里羊像极了天上的云朵，一团又一团。

      夏天是故乡最热烈的季节。麦田恰如色彩自然的宝石，在山墹河滩里泛光。麦苹花穿着绿衣，头裹粉红的纱巾，如亭亭玉立的仙女，迎风起舞。健硕的、瘦弱的、文气的、还有不知疲倦的大大小小的鼻蜂蚂（蚂蚁）爬满了草丛路面，有的还上了树，不知忙些什么。太阳正酽的时候，大树下休息的奸牛、乳牛、泡子、牛犊、草驴、叫驴身上粘着牛虻子，狗身上则钻着狗蝇子，在这些被侵犯者的尾巴甩动中飞来飞去。

      燕爪啦在桑树上藏了很久，吃饱起飞时撞落了一地黑桑儿。

      白雨过后，地面上的雨铗铗、呱呱牛、曲膻膻（shan，蚯蚓）多的冷怂。

      水蚂蚱暴发力很强，在河面漂游，启动速度极快。若有孩子们在河里耍水，一不小心水钻钻就上了身，像吸血虫一样。河滩的石子地里马苜蓿、狼尾巴、马莲、水蒿茂密，一个比一个长的高。夜里有成群成群的咕噜雁，肚子胀胀鸟的叫声动听极了。

      暑假里，大一点的孩子就钻进了山沟，挖些柴胡、远志、甘草、麻黄、豆腐草、肌肉肉、狗曲曲，囬家炮制晒干后卖给国家，一个假期能收入三十元左右，足以补贴家用。

      秋天来的慢些，狼牙子、毛然然依旧茂盛，似乎没有落叶的意思。长虫偶而游走草丛，瞎分子给自己偷偷的攒着粮食。吊死鬼在槐树树冠下面吊了一个又一个，女孩子见了，躲的远远的。我们偶尔在苜蓿地里刨个麦钻钻（蘑菇），在野地里挖个棒槌解解馋。年纪大点的人搓了火腰，晚上薰夜虻子，白蒿的清香不仅散漫在土窑里，也弥漫在院落里。

      深秋了，软枣、杜梨、酸枣散落在荒草丛中，好像没人要的野孩子。

      随着西北风的狂吼，冬天来了。在北方，冬天不是好日子，那些年很冷很冷。呱啦鸡、姑姑等、葡糕（野鸽子）成群结队在野地上散步。长尾巴的野雀（喜鹊）没眉没眼的在树上吵叫，抱抱牵（啄木鸟）在枯瘦的树干上找着虫子，一个好漂亮的鸟。花猋（老鹰）盘旋的地必然有野货藏在周围。我分不清黄腰（黄鼠狼）和野狐（狐狸），只知黄腰在晚上偷鸡，野狐白天则排成整齐的单列在对面的山沟里转移。隔三忿五的夜晚，有时兴猴（猫头鹰）叫，有时齿绞子叫，声音都很凄凉，大人讲，可能是要死人了。倒是夜猋（biao）忽（蝙蝠）安生在塌窑烂庄子，若无人惊扰，一般见不到。

      

      今年武汉有人吃了夜猋忽，中国大部分地区出现了传染疫情，嗨货，造孽啊！

      沟头的小路上跑着一头猪，撒着欢子，在远处根本分不清是奶条、茬茬（老母猪）、壳郎还是撅猪子。

      故乡，渐行渐远……

      我该如何挽留？仅此而已。

 

（注：一些动植物名为长武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