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物让我们好受一些

毛歌

　　朋友做了一个梦，隔着山隔着水还隔着海，告诉我这个梦，她从梦里面醒过来，惊醒的。做梦会出汗，甚至大汗，她摸了一下头，都是冷汗。她感到恐慌，孤独，排遣不开的寂寞。她抱着枕头，怎么都睡不了。

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怎么会有梦？如果是白天思考的继续，那是哪些思考趁着弥漫的黑夜潜入她的生命，并主宰她的灵魂？多难的时候，会多梦吗？梦是不是延缓我们的苦难的？或者加深我们的罪孽？

我毫无办法来面对她。如果我在她身边，我会拥抱她，而不是此刻的枕头。或者干脆坐在书房，我们换一个话题，聊一下属于早春的气息，那些发出嫩芽的植物，在枯萎树枝上悬浮的花蕾，那些事物会让我们好受一些，因为它们来自于恒久的自然，那种往复不变的诵经般的韵律。

　　就诵经的循环往复来说，那个告诉我们不擅长离别的米兰·昆德拉，曾经这样说过——

经文循环往复，犹如朝圣者的双眼离不开故土，犹如临终者不忍离世。

我告诉朋友，有梦不怕，能做梦不是好事情吗？证明你活着，活着才有梦，活着才有做梦的力气。她就微笑起来，很短暂的的，就像什么东西闪过一样。我过于熟悉她，所以，这种一闪而过的微笑就竟然成为我试图攫取抓住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和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关系会瞬间崩塌。

　　接下来，我告诉她一个被我们忽略的事实。很多人，我们认识和不认识的，早晨起来自己不能给自己穿衣服，那些中风的，就失去了给自己穿衣服的基本生存能力，那些从此走到另外一个国度的生命，最后的衣服是由职业的熟手穿上去的。你现在能做梦，能给自己穿衣服，这种生命的能力值得感恩，那么轻，那么凌乱，那么重，那么令人不安。

我说，要不你给我织一条围巾，1200个格子的，灰色，适合我这个年纪的男人。

她在另外一边答应了。我說你不需要赶，慢慢织就好，川端康成就说过“赶在枫叶红了的时候”就可以。那时候是秋天，正好适合系一条围巾。

　　她有一个阁楼，一扇小窗子，总是像一个小女孩的手一样，滤过外面进来的阳光。她喜欢唱歌，轻轻地启动唇齿的歌声，好像是唱给自己听的。

我给她念了一段一个著名作家的话——

不要在喧嚣处歌吟，否则你的歌声也将成为喧嚣的一部分。

她答应我，每天都去阁楼唱歌，看那些歌声会不会停留在春天的杨柳上，会不会就在油菜花蔓延的大地上，成为起舞的蜜蜂。

我说会的。

她说一定会的。

(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