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上个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末,农村虽然没有“低标准”时候饿死人的现象了,穷苦艰难却拧成了个王字,牛皮藓般黏在村民的额头前。每年到头生产队的决算下来,一个劳值三两毛钱,好的八九毛一块钱,记得最极端的一个劳值一盒洋火钱。生产队分的口粮里多半是秋杂,主粮麦子除过上交公粮,每口人多了分个一百一二十斤 少了七八十斤的。这就是一口人365天的家底了。为了挣点烧盐调和钱,维持最起码的生存条件,南塬上人便兴起了拉煤换粮、驮黑豆换小麦赚点差价的营生。</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大荔县朝邑滩距离村子有200里地,广袤的滩地是个产黑豆的地方。村人驮来那里的黑豆到村子,再到二十里外的三家村粮站换成小麦,然后骑自行车到三十里外县城卖给矿上的工人和挣工资的人。一趟费时四天,能赚20元钱。在那个困难时期生产队里劳动,一年下来分不上一分钱,碰上这个收入村民就觉得满意的太。这一趟来回下来400多里地,不驮上170~200斤左右不划算的。三个昼夜才能打个来回,途中推上车子要翻两道深沟陡坡,全靠一人手推肩扛来完成。期间,遇到特别陡的坡段,则要一口袋先运肩扛上去,然后再下坡去运上另一口袋粮食。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不上一口热饭,忍饥挨饿。因为路远,去一趟不易,村里年轻力壮的,往往都想多驮一点,听说有兄弟俩把卖家屯里700斤黑豆一次全买了。一辆自行车驮300多斤,再加上人本身重量,远远超过了自行车的载重。于是,村人就想办法加固自行车,一种办法是把28型加重自行车出厂时的细辐条换成粗的,一种是把后边货架立撑杆干脆从空心的换成实心钢筋的,这样车子皮实多了,也能多载重。从大大荔驮粮回来,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按照现在沿黄公路的线路走,得翻两架沟,另一条则是从朝邑端向西经大荔县城从108国道返回,路平却远百十里,两者相差约半天时间。这驮黑豆的生意后来因为手稠了,也不好做了,到最后一趟下来只能挣15块钱了。加之,当时政策收紧了这种所谓的自由市场行为,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一刀下去割掉了。这时间大约在1975年。</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拉煤换粮食是社员另一种求生的方式。邻居合阳土地比韩城宽广些,社员自然分粮就多,但那边人缺煤,这就给韩城的人有了煤粮交换的机会。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特别是谁有粮食谁就是爷是上帝,韩城煤再多但不能顶饭吃,所以韩城农民只能把煤拉到人家门口,去换一点粮食。到矿上拉煤很少有牲畜拉的,多数要步行拉着自家的架子车,到离家45里的地方的马沟渠矿(今星火煤业),有时还得到更远的八一煤矿(今燎原煤业),有几次到过距离较近的英山矿(不几年被关闭了)。拉煤换粮一般只能在天冬活不开的当当,生产队才允许的。每次去拉煤,都要在夜里两三点起来,走上三个钟头,天才蒙蒙亮,就经过南关石桥算进城了。街上行人不多,没有街灯,早早开门的店铺里透出的亮光,朦朦胧胧把街道照的花花的。车子拉到到东寺口(今金城大街邮政储蓄北第一家),一般就会歇一歇脚。这里有家国营食堂,吃上一碗酸汤素面,几丝菠菜或香菜飘在汤水上,会有些大油星子浮着,面不多倒也热和,味道也不错,家里是尝不到这味的;价格是一毛七分钱,二两陕西粮票,这顿饭不在乎能不能吃饱,就图个热和暖身子重要。吃完就又开始赶路,剩下的十五里路还需1个半小时走。大约我还是小学5年级的年龄,跟随哥哥去拉过几次煤。去时,遇上平一点的路段,他就让我驾辕拉,他会坐进铺满麦秸草的车厢里歇歇;重车回来则是我紧抓车邦来推车。</font></h3> 正常时候,拉一车煤半夜后出门,赶后晌天不黑就能返回家的。遇上拉煤人多时,在矿上还得排队等候,最长的排队要等两三天才能装上煤。煤车到芝川老城南门,现在的芝秀桥北边,会有家人帮忙推坡的,人们称之为“接稍子”。遇上好机会,能借到生产队派出的头牯(牛或驴),更多时候则是全家老少事先到芝川坡下集中等候,车到了就全靠人拉人推上坡。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会雇两三个接坡的帮忙,车拉上坡后,给每个人三毛钱的辛苦费。<br>煤拉回来还得再加工,就是将里边大一点的矸石砸碎搅拌,一是不致煤的斤数减少,更要紧的是免得换粮时人家谈嫌,换粮交易不顺利,那时候有粮比有煤的真是拽多了啊。歇上一天,第三天才能把煤拉到合阳县那边去。 <h3><font color="#010101">去合阳换粮,一般是晚上鸡叫三遍就得动身。这时,母亲要为换粮的人做上一顿燃面算是优待赶路下苦的人吧。这燃面是干的,没有汤,碗底放些生葱花,抠些辣子,调些盐醋,或者操一筷子腌的酸菜,加点酸菜水。只是吃完面,一般还得喝一碗面汤暖和身子,也免得路上汗出多了口渴,所以本质上,这燃面只不过是把面跟汤分开先后下肚子罢了。可就是感觉不一样。自己因为年龄小不能去,这也意味着没资格吃不上燃面了。那时候能吃一碗这面,是天大的享受奥。所以常常会被大人们呼噜呼噜的抽面声吵醒,身子便会格拧几下,告诉大人我知道你们吃什么的,大人就会将碗里的留两口让给我。每次去换粮,一般是哥哥驾辕,父亲姐姐嫂两边挎绳子拽。最远的地点是合阳的黑池公社,一趟去得走100开外的路,拉上五六百斤,能换得四五十斤的粮食,主要是玉米、谷子和红薯片,极少有麦子。这样一趟来回至少两天,不顺了就得三天时间。途中至少翻一架沟,要是跑远些就得翻两架沟,全靠五个人凭力气前拉后推。记得一次,我硬是向父母要求也去拉坡,(那时候觉得换粮的生意很刺激新鲜的,还可以开开眼界)走的王家洼榆林沟。那时候表哥丁伟在这个村小学教书,父亲每次拉煤换粮车要经过学校门口。为了借力,他都会把外甥叫上去推坡。表哥年轻但脾气好,冬天的夜晚,不论何时,只要父亲叫他,他就会不含糊地起床给舅舅推坡。这次也一样,听到父亲的喊叫,紧临巷道边的一排房子的一间房里亮起了灯,不几分钟,表哥就出校门来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营生让村里人的生活能勉强维系下去,它就像濒临绝望的人,突然眼前驶过来一叶扁舟,完成了一次次悲凉的生命“摆渡”。</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