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一人＂陈献章

在远方

广东省江门市白沙大道37号，是江门市博物馆所在地，但是，大门牌坊明目张胆写着的，是《陈白沙纪念馆》。

陈白沙原名陈献章，江门市白沙村人，以白沙为字。人们惯称其陈白沙。

牌坊一联：

哲理绍程朱，紫水黄云兴邑里；

真如传孔孟，光风霁月耀江门。

之所以能够以一个纪念馆＂兼容＂一个中等城市的博物馆，是因为陈白沙当之无愧。

孔子在春秋时期创立的儒教，作为正统思想在中国横行了几千年，无论朝代如何更迭。

孔子是山东省曲阜人，曲阜孔庙，为拜祭这位圣人的＂主场＂。到了唐代，皇帝觉得孔子一人受拜孤单，就把能作社会道德楷模且学贯五车的先贤大儒也恩准陪列，立牌位供奉，称作从祀。到清王朝倒台，历代皇帝共批从祀156（一说159）人。

万历十三年（1585年），皇帝批陈白沙从祀，追谥＂文恭＂。从官方角度确认陈的道德水准和学术成就。其时陈已去世85年。

陈白沙是岭南进入孔庙从祀唯一者，史称＂岭南一人＂。

这个岭南一人的大儒，与从祀的孟子程颐朱熹等贤人大儒都不同，有十分独特的人生。

陈白沙父陈琮，农民，家有余粮，也喜欢读书，可是27岁那年，他在妻子怀孕之时就死了，所以，陈白沙与众不同，他是遗腹子，由母亲和祖父抚养长大。不过，他的母亲足够坚强，守节到九十多岁才死，后来皇帝给她立了个贞节牌坊。

牌坊背后的匾题＂贤子节母＂，贤字右上角换了个忠字。是表彰陈白沙学说利于封建王朝统治及其对皇帝忠心。

第二个不同，陈白沙的满腹经伦，基本是半耕半读，自学成才取得的。

说基本，是陈白沙师从过理学家吴与弼。

自幼聪慧的陈白沙，少时也考过秀才、举人，但是一到可以分配当官的会试，他就与众不同，总是考不上。

正统十年（1445年）陈白沙进京会试，落弟。景泰二年(1451年），再次会试，仍落弟。从此陈白沙就不去考试了。陈经梅关驿道去江西师从理学大师吴与弼。不过，他立马就觉得吴所教不合其意，未及半年就回乡了。从此自己埋头苦读，认真钻研，反而竟然成了大器。

在一个小土坡上陈白沙搭起庐舍在此苦读，把土坡取名为＂小庐山＂。

十年寒窗，陈白沙终于学贯五车。

孔子的《六经》、《论语》过于言简意赅，后世的学者解读并加插自己的观点。宋代程颐、程颢兄弟解读为＂去人欲、存天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接下来的朱熹发扬光大，写了名著《四书》作为封建士大夫的修身准则。史称程朱理学。

陈白沙把程朱理学推高一层，提出＂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开创明代及其后世的心学思想，心学至王阳明达到高峰。

如果我没有弄错，心学大概就是说唯心论的学问。

陈白沙开馆授徒，传道授业解惑，传播他解读的的儒家文化。

他要求学生唯勤戒懒（图为陈写的戒懒文）。他不赞成死读书，带领弟子劳动、出游，还学孔子六艺。

这位二次会考落弟的陈白沙，以其渊博的知识和新款的教育方法，使其教授的179位门生，33人考取举人，17人考取进士。史上大儒，极少在教授后学时取得过如此辉煌的成绩。

门生多有姣姣者。弟子湛若水，明嘉靖年间历任礼、吏、兵三部尚书。为陈白沙衣缽传人。创办数十座书院传播心学，弟子千余。

弟子张诩，继承陈白沙，以心学名于海内，著作等身，有＂岭南孤凤＂之称。

陈白沙及其徒子徒孙把他的儒家哲学思想推而广之，形成学派，史称江门学派。

陈白沙既是哲学家、教育家，也是诗人，他写的诗，现存二千多首。

只是他的诗刻板哲理多，欢欣愉悦少。他的前辈朱熹＂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这样鲜活的诗，在陈诗中就少见到。

下面是他的一首名诗。

同是哲学家的胡绳（1918一2000）欣赏此诗，手书一联，刻在大门牌坊背面：

千年天地逢开辟，

一代规模见主张。

束茅十丈扫罗浮，高傍云飞海若愁。

何处约君同洗砚，月残霜冷铁桥秋。

这是他的另一首名诗《得萧文明寄自作草书至》。

诗中当头两字束茅，是说陈白沙又一个与众不同：他创造茅龙笔及茅龙书法。

书法功底深厚的陈不满时人纤秀柔弱的字体，刻意创造一种刚强字体。他突发奇想，束茅草作笔，用坚硬的茅草笔书写出一种刚劲有力、生辣野趣的字体茅龙体。

陈白沙茅龙体书写的广东韶关市风釆楼。

宋末小王朝被元军迫至江门新会崖山，慈元太后以身殉国。陈白沙倡建慈元庙，并用茅龙笔亲书慈元庙碑，弟子湛若水题跋。鉴于陈、湛两人的深厚学识和书法艺术，此碑称岭南第一碑。

藏于国家博物馆的陈白沙茅龙字幅。

茅龙笔至今还有承传人，只是，能写茅龙体真味的大家，可能找不到了。

陈白沙才华横溢，多才多艺。他弹奏古琴以道入韵，风格独特，他整理宋代流存的琴谱《古冈遣谱》，是岭南琴派的开山始祖。

陈白沙弹奏过的两把古琴，名＂沧海龙吟＂、＂寒涛＂，传世至今。这把是沧海龙吟。

1279年，元军于江门新会的崖山全歼宋军，宋亡。元军将领镇国将军张弘范崖山刻石：镇国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张原为宋将，降元后剿宋。陈白沙在刻石上加一宋字，句成＂宋镇国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一字之差，使张之骄傲全失，人格也全失。

不过，另有一说加字者为一秀才，不是陈白沙。大概述事者认准陈才肯定在秀才之上，所以就说是陈白沙了。

这幅图，连同陈白沙平生事迹的图，画在纪念馆后部小庐山围墙上。

成化十八年（1482年），已经声望很高的陈白沙，受广东布政司彭韶等高官推荐后，皇帝下诏征用。二次会试落弟的陈赴京后，却仍以己病和需要奉母辞官，皇帝无奈，准其返乡，仍恩授翰林院检讨。

陈得了个孝子名声，又可以不上班白收翰林院检讨的俸银，回乡过上了逍遥日子。粤语有一句话，＂做惯乞儿懒做官＂，此之谓也。

爽歪歪了十几年，弘治十三年（1500年），陈白沙去世，享年72岁。

万历二年（1574年），陈白沙死后74年，朝廷诏令在其故里建陈白沙祠，由礼部尚书何维柏监建。经十年建成。祠门匾题：圣代真儒。

主堂为崇正堂，朝廷赐陈白沙像、堂匾及额联。匾、联均由监建的礼部尚书何维柏所书。联曰：道传孔孟三千载，学绍程朱第一支。

崇正堂还挂有清乾隆新会知县许淳元题匾＂人在蓬莱第一峰＂。

崇正堂前面是贞节堂，与圣旨贞节牌坊相接，表彰陈白沙守节的母亲。

贞节堂三字为陈白沙不那么喜欢的老师吴与弼所写。

注：这里史料出了问题。贞节堂与白沙祠同时兴建，又是陈白沙死后74年才动工，而吴与弼是陈白沙老师，那么吴题字之时已近二百岁。吴是明朝的地球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这么长寿。不过我按展件照登，懒得去计较了。诸位若有闲，请帮我探究一下。

湛若水为恩师题字：千秋仰止。

陈白沙故里尚存一片古建筑，在祠堂西侧。

湛若水当年的＂白沙先生故里＂题字，抗日战争时期被毁。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书法家、人称草书书圣的于右任应陈白沙后人所求重题。

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书法家陈白沙才高八斗，在哲学、教育、文学、书法、音乐诸方面都成绩斐然。他对儒家文化特别是心学有极大的贡献。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是岭南第一人。

怪不得江门市博物馆的牌子甘心挂在白沙先生故里的古旧房子门前。

2020年2月18日 广州